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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竹讨厌胡三娘。凭谁性儿再好,遇到处处想压自己一头的人,也不会高兴,何况胡三娘不过一个妾。练竹并非心里没划算的人,奈何公婆在堂,娘家衰微,只得叹一声命苦,面上装作软弱罢了。她不软弱又能如何呢?她倒不是半点道理不讲,自幼也读过几本《女四书》,尤其自家没得生,更不好意思拘着丈夫了。哪里知道胡三娘不独不把她放在眼里,还将儿子拢的水泼不进,对嫡母连面子情都不讲。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练竹膝下连个女儿都没有,如何不着急?
窦宏朗比练竹还急,眼看着兄弟们一个个的蹦儿子,大哥都要有孙子了,他才一根独苗儿。因胡三娘生了一个,便可劲儿往胡三娘屋里去,哪知五六年过去了,竟是半分动静也无。窦怀望三四岁上,练竹就把珊瑚与了他,说好的只要生了孩子,不拘男女,就抬了做妾。结果珊瑚也没动静。今年初看着贝壳长成了,也给了,还是没有。现来了个管平波,也不知有没有福。正经抬进来的妾,练竹没想着抢人家的孩子,只肯顾她三四分,也满意了。偏窦宏朗似不喜欢管平波,恨的练竹在屋里暗自骂了一回,又预备张罗开来。
此刻见管平波从婆婆处回来,还跟她这般亲,练竹就更盼着管平波的肚子争气了。早在肖金桃留着管平波说话的档口,她已吩咐人去请裁缝。管平波虽不是十分绝色,但也很是端正。练竹与窦宏朗十几年夫妻,最是知道他的喜好。练竹是打定主意要把管平波打扮起来,讨得夫主欢心才是。
君山岛通共没多大,岛上的裁缝说来也不是生人,正是窦向东心腹长随张和泰兄弟的父亲,与窦家上下都熟的,不用通报,夫妻两个直接进了二房的院子。
先给练竹等人问过安,张裁缝的老婆、人唤张嫂子的就拿着软尺给管平波量尺寸。管平波趁势提出要求:“姐姐,我想要几身短打,这袄裙虽好看,到底不便。”
珊瑚笑道:“我们管婶婶还不肯脱了孩子气。”
练竹也笑:“她还小呢。”又对管平波道,“要短打容易,你白日里出去耍可以穿,但下半晌来家就得换上裙子。你不依我,我可就不给你做了。”
管平波笑嘻嘻的道:“都听姐姐的。”
练竹笑嗔一句:“跟只猴儿似的。你可安生些吧。”
管平波道:“待我长大两岁再安生不迟。”
张嫂子跟着笑了:“我走街串户替大户人家裁衣裳的日子多了,头一回见到管婶婶这般不认生的新嫁娘。我说句倚老卖老的话,都是二婶和气纵的。”
练竹道:“我才不纵着她,昨儿还同你儿子打了一架。早知道她这么野,我就不聘她来了。”
饶是管平波皮糙肉厚,也被二人对话电了一下。说好的妻妾呢?怎么说话间似当娘的抱怨自己闺女似的,再不济也是婆婆说儿媳。管平波瞅了瞅练竹,这年岁当她娘也不算离谱,可你这么快进入角色真的好么?
量完尺寸,张裁缝道:“婶婶们耐烦两日,待我针脚密密的做了来,穿着才精神。”
练竹道:“知道,慢工出细活。我要是急性子便不找你们了。外头也有一日做好的,只那针脚,白浪费了我的好绸子。只你也别太耽误,过两日大嫂必请你来预备阖家的冬衣。再有,管妹妹才十五,你做衣裳时折些边进去,到明春放开了还能穿一季。”又对管平波道,“你这个年岁,销金缂丝的缎子就不给你使了,待大些再说吧。”
管平波道:“依我说绸子的都不必,绢的就很好了。”
练竹道:“家里还没到那份上,短不了我们姐妹的衣裳。再说你只有绢的,偶或到门上买东西,叫外人看了也不像。你下半晌别四处跑,我带你出门打首饰。”
张嫂子道:“管婶婶穿的是婶婶的衣裳吧?裙子有些短,可有下剩的尺头?我现就给管婶婶滚个边,看起来才像。”
练竹笑道:“我原是说待你们做了她的衣裳才带上街的,却是大嫂看到她裙子短了一截,特特送了套新的过来,说是她新做的,还不曾穿过。我想着她们两个身量仿佛,就收下了。我横竖是个不当家的闲人,正好出去逛逛。”
珊瑚拍手笑道:“我们是在岛上逛,还是去城里逛?”
练竹白了珊瑚一眼:“岛上还逛不足你?”
贝壳也道:“岛上只一家铺子,没有城里的多。”
练竹道:“城里人多,不留神就叫人拍了花子。我才不带你们去,改日老倌有功夫,叫他带着去。”
两个丫头哪里肯干?一边一个摇着练竹,一个说:“好婶婶,我们多多带家丁去。”一个说:“我们喊几个轿子,直抬到大铺子里,才没有拍花子的。”
管平波看着直乐,练竹姐姐这位正妻真是当出了老祖宗的风范,果然不多久,就被两个丫头晃的直告饶:“好好好,明日就进城逛去。我今日得去瞧你们三婶,少不得陪着说说话,进城来不及。”
两个丫头方撒了手。
练竹没好气的道:“兜里有几个钱就咬手,非得花销出去才罢休,我看你们几时才有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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