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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张开手,任由染血的簪子落在地上,只是失魂落魄地望着空无一物的双手喃喃自语,忽地用力抓住凌若的肩膀道:“有一件事你说错了,本宫不是恨极了赫舍里芳儿,本宫是怕极了她;那日本宫在这里第一次看到你时,真的很害怕,害怕再有一个赫舍里芳儿出现,害怕本宫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
“皇上爱她至深,当年就因为本宫说错一句话,皇上就整整冷落了本宫七年,七年啊,本宫最美好的七年就这么过去了,无人怜惜无人欣赏,夜夜孤枕难眠。最可怜的是本宫的孩子,只是感染了风寒而已,是可以治好的,可就因为太医不肯来为他诊治,耽误了病情生生就这样去了。”泪汹涌而下,不断划过那张苍白衰老的脸庞,抓着凌若肩膀的手不断用力,许久未剪的指甲一个接一个折断,仿佛这样才可以减轻她回忆起当初孩子病逝时的痛苦,“本宫抱着咽气的孩儿哭得肝肠寸断,恨不得死的那个人是自己。”
凌若无言,纵然她恨荣贵妃当初那般害自己,但听到这些话亦是黯然无语,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荣贵妃的可怜就在于她一直活在孝诚仁皇后的阴影下。
许久她方忍着肩膀上的痛开口道:“你的孩儿固然无辜,那我呢?这一切本与我无尤,可是你却硬要将之报应在我身上。”
“能怪谁?要怪就怪你长了一张与赫舍里芳儿一样的脸。而且……”荣贵妃放开她,踉跄着退后几步,环视着空旷阴冷的宫殿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而且本宫已经得到报应了不是吗?幽禁在此生不如死。”
“我只想知道,当初是谁将我与容远的事告诉你。你与太子妃久居宫禁,根本不可能接触到外界的事物,更何况此事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就算太子妃的阿玛也不可能得知。”这才是她来景仁宫的真正目的,从被荣贵妃借故发落的那一天起,她心中就一直有个疑问,到底是谁在暗中加害自己。至于像谁……固然有所疑,但还不至于非要来问个明白,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
在将隐忍了多年的痛苦与悲痛发泄出来后,荣贵妃的情绪看起来平复了许多,她拭去脸上的泪痕默然道:“知道又如何,一切已成定局,今时今日的你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只是徒添痛苦罢了。”
“痛苦也好过一生糊涂。”这是凌若给荣贵妃的答案,然她心中隐隐已有了不好的预感。
荣贵妃盯着她看了许久,眼底的疯狂渐渐沉淀,直至毫无波澜,仿佛一潭静水。哀莫大于心死,她的心早在被康熙禁足的那一天就死了,只是一口怨气始终不肯消散罢了。
仰头将目光投向屋顶蒙尘的描金彩绘露,这像不像她的人生,曾经辉煌过荣耀过,而最终都要归咎于尘土之中,自康熙六年入宫,至今已整整三十八年,她的人生有一大半是在紫禁城的争宠夺权中度过,拥有常人不可想象的富贵同时也承受了难言的苦难……
若可以选择,她宁愿不曾入宫,不曾见君王,如此,她便可以做一个寻常女子,寻一个普通但是疼爱她的丈夫平平凡凡度过一生。
而康熙,平定三蕃、收复台湾、抵御外侵,无疑是一个出色到极点的男子,千百年难得一见,这样的男子不是她所能拥有的,充其量只能是无数追寻他身影的女子之一。
“凌若是吗?”她突然收回目光这么问,唇角轻轻弯起,看不出到一丝戾气。
“是。”凌若下意识地答应,这是荣贵妃第一次这么温和的叫她,尽管说不上是哪里,但直觉告诉她荣贵妃与刚才不一样了。
荣贵妃缓缓将凌乱的头发仔细抿好,直至一丝不乱后方徐徐道:“有时候糊涂未必就不是福,若我如你一般大的时候能糊涂一些,也许就不会有之后的诸多事端,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忘记这件事好好做你的格格,以你的容貌以及今日四阿哥待你的态度,将来未必不能做到侧福晋之位。”
这一次言语间她未再自称本宫,言语间更是少有的恳切,多有劝戒之意,可见她是当真为凌若好。世事真的很奇怪,谁能想到就在不久之前这两人还是生死相见的仇人。
“人可以装糊涂却不能真糊涂,否则只怕到死都不知道是谁害了自己,何况他能害我一次就未必不能害我第二次,若贵妃真是为我好的话,还请贵妃明示。”凌若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曾经与世无争的心在残酷的现实里已经渐渐磨出了棱角,再回不到从前。
荣贵妃打量了她许久,忽地低低叹了口气,“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这世间最可怕的就是有心算无心,若不提防着些很容易吃亏。也罢,我告诉你就是了,那人……就是石秋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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