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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安伸出手指,指了指这棵歪脖子老柳树最外边的地方。
汉子皱了皱眉头,转头望去,结果看到两条腿挡住了视线,汉子瞬间脸色僵硬,猛然抬头,看到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最少有一百五六十斤重的家伙,竟然就轻飘飘站在粗细不过的柳树梢头上,此人的神出鬼没,吓得斗笠汉子一个坐不稳,摔入溪水,狼狈至极。
来者正是兵家圣人阮邛,如杨老头所说,他对千里山河之内的动静,并无兴趣,除非是崔瀺这种坏了规矩的挑衅,一心铸剑的阮邛才会出手。阮邛并不觉得有人胆敢在方圆百里之内,就对陈平安出手,那简直就是在打他阮邛的脸,但是一位兵家剑修十一楼的脸面,比起一座王朝的脸面,只重不轻。所以阮邛根本就懒得留神这边的光景,一个草鞋少年和一个天真烂漫小姑娘的结伴远行而已,怎么可能值得他亲自盯着?
但是阮邛被一件东西牵扯到了心神。
有人一晃那物件,阮邛立即就感受到了物件之内,蕴藏着的磅礴剑气,精纯且浩瀚,尤其是感觉极其熟悉,透着一股亲昵和哀伤,关于此事,阮邛在宗门内修行多年,虽然从未亲眼看到,但早有耳闻,所以立即从铁匠铺子赶来。
此时看到那人比凡俗夫子还不如的作态,阮邛对此非但没有讥讽之意,反而多出一丝凝重,问道:“可是神仙台魏晋?”
跌落小溪的汉子一阵扑打,好不容易才站直身体,从溪水里捡起那只酒壶后,摘下头顶斗笠甩了甩,抬头看着那个罪魁祸首,没好气道:“我叫阿良。”
阮邛居高临下盯着他,充满审视意味,问道:“能不能借我喝两口酒?”
汉子一把丢出酒葫芦,高高抛向阮邛,“有何不可?不过记得还我。”
阮邛接过酒壶,喝了口酒,笑问道:“竟然不是五黄酒?”
汉子一听到这个就火大,白眼道:“涨价了。”
阮邛哈哈大笑,丢回酒葫芦,问道:“你怎么来得这么快?我还以为最快也得一旬左右。”
自称阿良的汉子湿漉漉走上岸,一边骂骂咧咧道:“你管得着?圣人了不起啊。”
阮邛问道:“要不要去我铺子坐坐?我女儿对你仰慕得很。”
阿良指了指自己,笑呵呵道:“对我?那你女儿眼光真好。”
阮邛似乎早就晓得此人的荒诞不经,问道:“莫非这次是你负责龙脊山一事?”
阿良摆摆手,“不是我,另外有人。”
阮邛看着兴致不高的斗笠汉子,突然笑了起来,“难不成北上途中,你遇上了那位小道姑?”
阿良脸色如常,“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阮邛心中叹息,不再试探,也不再多说。
阮邛出身的风雪庙,有一位大名鼎鼎的剑修,年轻且天才,极少待在宗门,哪怕是风雪庙内,也有人不知道此人姓名。他年少时被一位下山游历的风雪庙老祖相中,收为闭关弟子,所以辈分极高,使得他第一次上山的时候,不过及冠之龄,好些百岁高龄的修士都得乖乖喊他一声师祖,后来那位风雪庙的中兴老祖,破关失败,加上这一脉人才凋零,年轻剑修就与风雪庙关系更加疏远了。
此人动辄行走江湖七八年,除了师父忌日的时候才会偶尔出现在宗门,仍是独来独往,哪怕回到风雪庙,也从不与人打招呼。听说他很早就得到一只价值连城的养剑葫,可他竟然不用来温养飞剑,反而暴殄天物,用来装醇酒千百斤,一年最少有半年喝得大醉酩酊,因此被誉为醉酒剑仙人,一喝醉就由着一头雪白毛驴驮着,毛驴走哪里是哪里。
阮邛在脱离风雪庙之前,听说此人不知为何,对一位被誉为“福缘冠绝一洲”的年轻道姑,一见钟情,从此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没奈何郎有情妾无意,貌美道姑根本无心寻找道侣,此事就成了一桩轰动宝瓶洲的山上趣闻。
阮邛想了想,“既然如此,那就有劳你送他们去大骊野夫关了。”
那汉子点了点头。
阮邛抱拳告辞,身形一闪而逝。
唯有柳树枝头轻轻摇晃。
朱河小心翼翼问道:“阿良……前辈是风雪庙的仙人?”
汉子牵着毛驴,懒洋洋道:“我跟风雪庙不熟。”
朱河笑着,一点也不尴尬。
世间武人,对于练气士可能观感都不好,但是对于风雪庙和真武山的修士,那还是要伸一下大拇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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