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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青接上道:“后来将那妇人揪出来审问时,她还一径嚷嚷如今薄家只有她的孩儿不能打杀生母呢。不过后来东闾氏族长做主,还是叫她自尽了。唉,只可惜她那亲生孩儿,没几日就夭亡了。未几,东闾家又迎了新妇进门,再度生儿育女,谁还记得她呢。”
萧夫人道:“我可惜的却是那原配生的儿女,便是杀了元凶,两家人再心痛又能如何,好好的金童玉女一般,再也没能寻回来,也不知在外头怎么受人糟践呢。”话音一转,“更何况咱家还不如东闾家呢,倘若嫋嫋真病故了,大人还能为了一个小辈打杀了她叔母不成?再说上头还有君姑呢。”
话说到这里,萧夫人目光就注在程始脸上,程始看着妻子,不言语。
阿青看着家主夫妻目光来回,轻声道:“妾愚钝,想来在府里再受责骂到底不会出大事,可若出了大门,可就保不准了。”想的再阴暗些,小姑娘到了在庄园没有奴婢看管保护,若碰上无赖闲汉被欺辱了都未可知,到时这闷亏不吃下也得吃下。
萧夫人看着丈夫阴沉不悦的脸色,讥笑道:“亏得咱们家是乡野出身,家底不丰,这些年统共置了两座小小的庄园,倘如袁家楼家那样,累世清贵,家产不知繁几,庄园绵延两三个县,我便是防也防不过来。”
程始闭了闭眼,沉声道:“你不用说了,这些我都明白。阿青,你去叫程顺到前院等我。”
阿青面露喜色,忙应声而去;阿苎见状,也恭身告退。
四下无人,萧夫人缓缓站起,走到丈夫身边,双手抚着程始浑厚的肩膀,柔声道:“书上不是说了么,阿意曲从也是不孝。这些年来,君姑实是……”
程始一手盖住妻子在自己肩上的手,道:“我懂得。以前家贫时,阿母不是这样的,但有些余粮,她也愿意周济邻家贫人,虽嘴巴坏些,心眼却实在。反倒这些年富贵了,阿母愈发跋扈,动辄给舅氏要官要钱,还被挑唆着侵吞人家的田地。更别说舅氏了,我在前头拼命,他在后头收钱,仗的不过是阿母罢了。”
这时阿青回来了,道:“大人,程顺已经到了。”程始起身,对妻子道:“这一路你也累了,早些安歇。过几日,孩儿们跟着万将军一行要到了,你别累着。”说完,便推门出去。
阿青跟着后头,赶紧把门关上,转身笑道:“女君,看来大人已下定决心了。”
萧夫人不说话,眼光转向床榻,阿青会意,立刻过去轻手轻脚的拉开垂帘看去,只见小小女孩深深沉睡,探得鼻息溽热,才放下垂帘,转头道:“看来烧还没全退,睡的可沉了。”
萧夫人扶着腰坐到胡床,道:“病去如抽丝,侍医看过了,说再吃几服药就好了。”
俞采玲装睡装得炉火纯青,心中好生兴奋,她这辈子的妈比上辈子的还精彩,人格转换毫无压力,奥斯卡欠你一座奖!
阿青走过去,给女君轻轻的揉着腰,道:“大人应是定了心意的。”萧夫人道:“大人早想动手了,碍着君姑而已。”阿青叹道:“太公过世的早,老夫人寡居也是不易。”
萧夫人忽笑道:“便是君舅活着,难道君姑就易了。”
阿青不由得莞尔。
萧夫人嗤笑道:“爱唱赋作曲的落拓公子家道破落,那会儿戾帝乱政,人人都没饭吃了,谁还听曲唱歌。娶不到人痴财巨的卓文君,便成不了司马相如,眼看饥馁加身了,只得讨个殷实的农家妇人。君舅活着时,连话都不耐烦跟君姑说,大人才置下新宅,就急急占了间大屋自顾自风雅,还说什么每日多见老妻几面,饭都吃不下了。”
想起程太公生前嫌弃程母的神气,阿青笑了:“太公对女君倒好,生前一直护着你。”
“自然,他写的那些音律,全家上下只我看得懂。做了几十年夫妻,儿女成群,君姑还以为君舅是在学巫士画符,曾想叫他摆摊占卦,添补些家用呢。”
阿青终忍不住,噗嗤出来。
谁知萧夫人却没笑,叹道:“后来世道愈发乱了,程家又不富庶,也全亏了君姑操持,还能糊口。自小眼看阿母劳苦,阿父又那般冷落,大人做长子的,能不心疼么。”
听到这里,俞采玲不怀好意的暗笑,她现在明白程母的怨气为何那么大了。
阿青幽幽叹了口气:“若太公还在世就好了,必不会叫老夫人欺负您;您也不会和女公子分别十年。”
谁知萧夫人却叹了口气,半晌才道:“若二位老人只能有一位长寿享福的,实应是君姑。”
阿青被吓了一跳,道:“女君您糊涂啦。”
谁知萧夫人道:“君姑不喜我是一回事,可我心中却敬重她。上山采蔬,下田耕种,回家要纺布浆洗洒扫,还有郎婿孩儿要吃饭,天要塌下来时,她便是腰累垮了还得直起来顶住天,不是那个操弄丝竹的君舅。如今就该她享儿孙的福!”
听这话,俞采玲对萧夫人略生了几分敬意,觉得虽然这妇人很会算计,但还算是非分明。
停了一会儿,萧夫人又道,“况且君姑这般,比我阿母强多了。”
阿青怎敢议论主家生母,只得岔开话题道:“女君您看见了没,小女公子生的像她外大母呢。”
萧夫人冷淡的面容再一次浮起复杂的神情:“别性子也像就好了,一点用处也无,还不如似她大母呢。”
“可别。”阿青忙笑道,“性子不论,样貌还是像您阿母的好。”
想起程母那副肉山似的尊荣,萧夫人轻笑了声。
觎着萧夫人的脸色,阿青又道,“其实我觉的老夫人劳苦啥呀,大人十岁上就撑起家计了,老夫人也没劳苦许久。”随即又担忧道:“那,大人能狠下心对付老夫人?”
“大人若是那种妇人之仁,早死不知几回了。”萧夫人自信道。
她抬头,看向高高的屋梁,自言自语道,“天下呀,哪有斗不过君姑的新妇,不过是郎婿不肯帮手罢了。”
俞采玲被这番高论震精了,忽发现她这辈子的老母不但是个出色的演员和宅斗家,居然还是个具有唯物主义辩证思维的哲学家!
不过话说,为什么她总是遇上这么厉害的妈,前人这样出彩,后人很难突破欸。她觉得自己应该先设定一个小目标,例如,重新投个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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