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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座上那位落轿大人悠悠开了口:“晏子言来过,后来又走了么?”
“走了。”
“走的时候,晁清人还在?”
“还在。”
那一位端着一盏茶,平静地看着苏晋:“既如此,倒不像干晏子言甚么事。京师衙门不愿接这烫手山芋,所以你来大理寺,请张大人看在往日情面,拿着区区一面之辞去审少詹事?”
苏晋被这话一堵,半晌才吐出一个“是”,双膝落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响头,“请张大人帮学生一回。”
到底是读书人,满腹诗书读到骨子里,尽化作清傲。都说膝下有黄金,若不是为了故友,一辈子也不要求人的。
张石山看她这副样子,心中已是动容,方要起身去扶,却被一旁伸来的手拦了拦。落轿大人端着茶,慢慢踱到苏晋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本官同你说几句实在话,你听好。”
“今年开岁不顺,什么世道你心中该有数。莫说是丢了一个人,哪怕死了人,烧了几座庙,只要天下大致太平,能揭过去就揭过去了。为官当有为官者方圆,跟大理寺讲情面买卖,且先看自己身份。”
夜里,苏晋回到应天府衙的处所,坐在榻上发呆。
邻屋的周通判看到了,问:“那位张大人将你回绝了罢?”又摇头叹道:“我劝过你,这些当官的老不修,活似臭茅坑里的石头,一则迂腐,二则嗜‘蝇’,你何必自取其辱。”
周通判字皋言,单名一个萍字,当年春闱落第,凭着举子身份入的京师衙门。苏晋转头看他一眼,忽道:“皋言,朝廷里年不及而立,且是三品往上的大员,你识得几个?”
周萍吓了一跳:“年纪轻轻就官拜高品?”又沉吟说,“不过自景元帝广纳贤能,这样的朝官不至六七,亦有三四。”
苏晋默不作声,在案几上抹平一张纸,沾水研磨。笔落纸上,须臾便勾勒出一幅人像。周萍锁眉看着,竟慢慢看痴了,那纸上人长得极好,一双眉眼仿佛本就为山水墨色染就而成。
苏晋搁下笔,问:“这个人,你识得否?”
周萍道:“虽说三品以上的朝官有好几个,可这等样貌,这等气度的,若不是户部侍郎沈奚,那便非新上任的正二品左都御史柳朝明柳大人莫属了。”
苏晋沉默了一下,声音轻飘飘的:“我猜也是。”
大理寺这条道儿,是彻底被堵死了。苏晋躺倒在榻上,想起四年多前,她被乱棍加身,昏死在路边。只有晁清来寻她。风雨连天,泥浆沾了他的白衣袖子,他将她架在背上,索性连伞也扔了。苏晋浑浑噩噩间说了声谢,晁清脚步一顿,闷声回了句:“你我之间,不提谢字。”
受恩于危难,结草衔环以为报。
周萍方起身就听见叩门声。天未明,苏晋站在屋外,眼底乌青,大约是辗转思量了一整夜:“小侯爷的密帖呢?拿来给我。”
周萍原还困顿着,听了这话,陡然一惊:“你疯了?”
苏晋不言语,径自从一方红木匣子里将密帖取出,帖子左下角有一镂空紫荆花样,里头还写着一道策问。
这样的信帖面上瞧着没甚么,里头却大有文章——当今圣上以文治国,每月命各翰林院士分发策问,令诸皇子作答,时限三日,答出无赏,答不出却有罚。收到这样的密帖,大约是哪位殿下躲懒,找下头的人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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