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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若迪看看手里的资料,惊叹一声:“我的天,老张,这愿望太宏大了,要知道新藏公路从噶尔县到新疆叶城县,全长有1179公里。”
“对,沿途要翻越五座5000米以上的大山,经过16个冰山达坂、44条冰河,穿越几百公里的无人区,是世界上海拔最高、条件最苦的公路,也是路段最艰险的公路之一。”老张显然对此早就烂熟于心,“我认识一个朋友,单车走过这条路,而且从叶城一直开回了北京。”
孙若迪只能表示拜服:“能到阿里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她转头问左思安:“小安,你以前最远去过哪里?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
她只是响应高翔的嘱咐,尽力将左思安带进对话里来,不过出乎她的意料,左思安想了想,回答说:“我小学毕业的时候,爸妈带我去过北京。最想去的地方是新疆的喀纳斯,我爸说那是他去过的最美的地方,他还说有机会要带我和妈妈去的。”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只是学校组织春游才出了市区,单纯得大脑接近空白,对外面的世界完全没有一点儿想象。”
老张也哈哈大笑:“没错,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也是这样的,我一个朋友分析说,这大概就是后来我报复性地想走遍所有没有去过的地方的原因。”
“还有比这里更远的地方吗?”
尽管左思安更像自言自语,而不像提了一个等待别人解答的疑问,老张还是肯定地点头:“一定有,我坚信。”
高翔从后视镜看看左思安,她仍在出神,但表情不像先前那样神思恍惚。
他猜想,倒也不是他的话对她有多大影响,而是交流毕竟是人的天然需求。
走在这样人烟稀少的地带,看到对面有车过来都会有小小的兴奋。不要说活跃的老张,就连平素文静的孙若迪也远比在平原地区来得健谈。对于一个14岁的孩子来讲,人为的自我封闭状态总是会被打破的。
7_
左思安来阿里的唯一目的是见她的父亲。高翔对阿里既无认识,也无向往,只是为了护送她完成这个心愿。老张很早便立志要看遍世间风景,体验生命的极限,孙若迪与另一对来自东北的年轻情侣大明、小芸一样,急切想见识新奇的世界,而28岁的南方姑娘施炜一心向往找到信仰与精神依托。每个人来此的目的都不相同,不管是匆忙上路,还是做足功课与准备,真正踏上这片方圆30多万平方公里、平均海拔4500米的辽阔大地,都能感受到同样的震撼。
这里的天空湛蓝纯净,大团大团的白云仿佛触手可及,太阳显得分外耀眼,到晚上10点才迟迟落山。举目望去,所有的色彩都浓烈饱满,空气异常清新,同时又稀薄冰凉。因为缺氧,几乎所有人都有力不从心的感觉,稍一激动,便会心跳加快,一切举动都只能放慢。
在这片高原上,高山汇聚,大河发源,有着丰富的地貌,整个旅程穿越狭长得看不到尽头的峡谷,经过连绵高耸的雪峰,沿途既有辽阔的草甸、草滩,也有杳无人烟的广袤的戈壁滩。当你以为车窗外的荒漠永无止境时,面前突然又会出现碧绿如翡翠、深蓝如大海的湖泊。璀璨的星空、缭绕着烟雾的寺院、迎风招展的五彩经幡、玛尼堆、磕长头朝圣的藏民、荒野上孤零零的帐篷、纯真微笑的藏族孩子、肃穆壮美的神山圣湖,一一印在他们的脑中。
壮丽的风光让他们感叹狂喜,而公路旁边卡车的残骸则时刻提醒他们放弃所有绮丽的想象,死亡的阴影其实并不遥远。缺氧引发的头痛胸闷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每一个人,饮食单调,住宿通常是小县城里的大通铺,没有通常意义上的卫生设施,只能简单地刷牙洗脸。
他们差不多所有的时间都花在路上,一直毫不停顿地奔向指示牌上显示的下一个陌生地名。道路比预想的更为艰险。漫长的公路线有很多路段缺乏养护,道路十分颠簸,粗糙的沙石子路不时神秘地消失,只能凭车辙印小心行驶。出发的第四天,两辆车接连爆胎,备用胎用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得停留在原地,在瑟瑟寒风中翘首张望,花了大半天时间等待过路车救援。
到了深夜,终于等来一辆大货车,拖上它们走了两个小时,到了一个由两顶帐篷组成的临时落脚点。帐篷的主人是一对藏族夫妇,招待他们挤住在一起,大家刚刚勉强安顿下来,突然听到左思安在外面尖叫,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恐惧。
他们慌忙拿了手电筒跑出来,光柱乱晃之中,只见她站在离帐篷不远的地方,缩成了一团。
“怎么了?”
“是不是看到了狼?”
“不会啊,这里有藏獒,狼不会靠近。”
左思安缩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勉强回答:“有老鼠,突然就跳了出来。”
大家一怔,不禁全都乐了,孙若迪笑道:“小安,只是老鼠而已,有必要叫得这么恐怖吗?”
高翔也笑:“嘿,你看到蟑螂还不是尖叫得像看到了谋杀案现场。”
孙若迪横他一眼,正要说话,他打圆场地说:“好了,外面好冷,进去吧。”
等他们进去,他对左思安说:“没事,大家不是笑你,女孩子怕老鼠也不奇怪。”
她没说话,但是星光下她面色煞白,显然仍处于极度惊恐之中,并不像简单的受惊。
“怎么了,小安?”
“我……”她嗫嚅着,终于小声说,“我做过有老鼠的噩梦。突然看到老鼠从这么近的地方跑过,就吓到了。”
他放下心来:“只是个梦,不用怕。别多想了,进去吧。”
她低着头,走进了帐篷。
高原气候千变万化,一时风和日丽,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一时狂风裹着风沙呼啸而过,让人无法睁开眼睛,有时突然又会飘起漫天大雪,铺天盖地,道路完全消失。除了高翔与孙若迪,其他人都或多或少有出行经验,但是面对四野茫茫,看不到任何标志和人类活动的迹象,再胆大的人也不免会心生恐惧。
藏族司机多吉给他们展示了在他们看来完全不可思议的本领,他可以凭借着对山脉走势、湖泊位置的记忆准确地辨认出正确的方向。老张对此啧啧称奇,特意请教这中间的窍门,多吉尽管可以说流利的汉语,也无法准确解释,被追问到最后,只得搔头憨笑,而老张也只好承认,这就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想学也学不来。
从拉萨出发的第六天傍晚,历经日喀则、拉孜、昂仁、萨嘎、仲巴和普兰等六个县,高翔一行人终于到达了阿里地区的交通枢纽狮泉河镇。远远一片灯火出现在他们面前,其实完全比不上他们所习惯的城市的灯火那样密集繁华,却也足以令他们为之欢呼了,左思安更是兴奋得两眼熠熠生辉。孙若迪打趣她:“镇定,镇定,在这里激动消耗氧气,待会儿见你爸爸就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左思安不好意思地笑了。老张带其他人去一家宾馆投宿,高翔带着左思安在政府招待所先下车,她迫不及待地向里跑,进去便扶着墙壁气喘吁吁说不出话来了。
高翔跟进来,不免觉得好笑,示意她平静下来,问前台服务员左学军住哪个房间,服务员打量着他们:“左县长已经去了措勤。”
高翔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服务员摇头:“这个我可不清楚。”
这时一个正要往里走的中年男人插言道:“老左半个月前去措勤上任,担任那里的县长,短时间内不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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