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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望向晴柔,如今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最后只等她自己拿主意。
其实眼下这局势,一般姑娘都难以抉择,毕竟真正能够狠下心肠坚决和离的人并不多,通常在婆家做出让步,浪子再痛改前非一番悔悟过后,都会选择退让一步,以观后效。然而……这种寻死的极端手段不是一直奏效,下次若是再悬一回梁,至亲也不会像这次一样义愤填膺,所以究竟是善加利用还是见好就收,还需晴柔仔细掂量。
黎夫人适时也上前来劝解,说:“好孩子,夫妻没有隔夜的仇,今日将疙瘩解开了,日后你们还能好好过日子。你是女孩儿家,名声最要紧,不能仅凭一时气愤,还要看看将来的路该怎么走才好。二郎虽冷落你,但他毕竟没有在外花天酒地,总有可以原谅之处。且眼看就要殿试了,这时候要是闹出什么传闻来,就毁了他多年的寒窗苦读了,你能忍心吗?”
这时黎家长媳也不知是不会说话,还是有意添柴禾,凑嘴道:“听人劝,吃饱饭,你瞧母亲这样对你,你心里就算再怨恨,气也该消了。出阁过日子,总有牙齿磕着舌头的时候,不说旁人,就说贵府上大娘子,侯爵公子早前放浪,如今又瘫在床上,弄成这样她都熬到了今日……二郎比起陈侯公子来,可强了不止一星半点,总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你说是不是?”
这话一出,得罪了在场的张家人,连黎家人都有些慌起来。
张家讲体面,不会去和她掰扯,还是花嬷嬷应了口,尖声道:“少夫人可别这么说,我们大娘子嫁到伯爵府,生下了伯爵府嫡长孙,家下又没有第二个分家业的,将来阖府都在我们大娘子名下,我们大娘子滋润着呢。你要拿黎府和伯爵府比,且不说够不够得上格,就说这人口,显见地多出来好几个,少夫人是在咒自己,还是在咒大公子?”几句话,说得那妇人哑口无言。
终于晴柔站了起来,她没有理会黎舒安,径直走到那位长嫂面前,扬手扇了她一记耳光。“啪”地一声响彻内外,嘶哑的喉咙里迸出一句话来,“凭你也配提我长姐!”
挨了打的人自然要蹦,引得屋里一阵骚乱。黎夫人忙和左右拉扯住了她,毕竟这个时候只能让步,是她自己不会说话,这巴掌挨了也是白挨。
晴柔没有迟疑,转身走到太夫人跟前跪了下来,仰起脸哭着拽住了太夫人的袖子,嘴唇翕动着,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话拼凑完整,“祖母,我要和离,我要回家。”
太夫人看着她这副惨样也落下泪来,连声说好,“祖母带你回家,我的孙女清清白白嫁进黎家,如今清清白白跟我回去,也好!”说着示意边上嬷嬷将人搀扶起来,转头对傻了眼的黎家人道,“黎二郎,晴柔已经把话说明白了,你也听见了,若你还有良心,快写放妻书来,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不要耽误了我孙女的前程。”
黎夫人一看,急得几乎要厥过去,捶胸顿足道:“老太君,万万不能啊,家主在凉州,这事他还不知情,要是二郎和离,我可怎么向他交代才好!”
凌氏才不管她那套,讥嘲道:“如今是你儿子和离,又不是你和离,犯不着等黎少尹回来。儿子教不好,是你们的罪过,祸害了我家女儿,我们没有上公堂状告你们已经不错了,你要是嫌丢人丢得不够,不妨大闹一通,咱们也奉陪。这会儿和离,不是正合你家二郎的心意吗,续弦可以迎娶俞家四娘的牌位,端看俞家答不答应受这份窝囊气吧。”
这话戳到了黎舒安的肺管子,他忍了这半日,张家人羞辱他就罢了,羞辱俞四娘,却是他不能忍的,便道:“岳母大人,还请口下留德。俞四娘子人都不在了,你这样轻辱她,是会遭报应的。”
结果他刚说完,就被张秩一脚踹翻在地,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畜生眼中没有长辈,你爹娘不来教训你,今日我便来教训教训你!”
张秩是武将,武将的力量远不是书生和内宅妇人能比的,上去阻拦的人被他掀了个人仰马翻,黎舒安转眼就被打得鼻青脸肿,要不是赫连颂慢吞吞上去劝阻,恐怕就要打出人命来了。
黎夫人起先还一味求和,如今看儿子被打成了这样,也顾不得那些了,跺着脚说:“报官!报官!真真欺负到门上来了,自家女儿连个死了的都争不过,活着还有什么用!我要是你们,羞臊都来不及,竟还来了这样一大帮子人上门叫嚣,真当我黎家是吃素的!”
群情激昂,黎家人自然蠢蠢欲动,外面接了口信的族人也来了,一时乱哄哄各有各的说法。
其实张家是盼着闹起来的,只有这样宣扬,才能让晴柔的委屈满上京皆知。
黎家宗长听了前因后果,想和稀泥各打五十大板,不防赫连颂扬声道:“我看还是命人将瞿大尹请来评断吧,免得人家说咱们仗势欺人。不过我奉劝诸位一句,经此一闹,黎二郎的仕途可说是尽毁了,明日自会有言官奏请,将黎二郎从殿试名单中除名。”一面含笑向黎家宗长拱了拱手,“既然我妻妹在贵府上吊是家务事,那么请问宗长,岳丈教训女婿,难道就算不得家务事吗?”
头发胡子都花白的黎家宗长噎住了口,但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的,便对赫连颂道:“好歹亲戚一场,何必这样撕破脸,让外人看笑话。”
赫连颂摊了摊手,“谁来看笑话?又是看谁的笑话?我妻妹被黎家骗婚,她可是苦主,外人就是要笑话,也是笑话他黎二郎私德不修,放着好好的正头娘子不去疼惜,半夜三更上人家坟头上点花灯。”
眼看事情是无法收场了,黎家宗长只好和黎夫人商量,“罢了罢了,快写放妻书,和离就是了。再这么闹下去不单二郎毁了,连大郎都会受牵连,将来日子还过不过了?”
那厢太夫人不愿意留在这里了,吩咐张秩夫妇:“这件事交由你们处置,孩子我先带回去,今日经了这番折腾,我怕她身子撑不住。”
张秩和凌氏应了,留下赫连颂陪同,肃柔也跟着一起回了张家。
从门内出来,见黎家大门外早聚满了看热闹的人,大家纷纷摇头,“这黎二郎倒是长情,既长情就不该说亲事,白白坑害人家姑娘……”
张家人始终不发一语,仆妇上前将人搀扶进马车内,晴柔到这时才紧握肃柔的手,嘶哑道:“二姐姐,我做到了。”
肃柔不由鼻子发酸,颔首道:“好样的,我先前还怕你被他们说动了,答应再给黎二郎机会,好在你看得清,没有让他们得逞。瞧瞧黎家那做派,今日敷衍住你,明日你还得过那样的日子,黎舒安是不会变的。”
太夫人也来宽慰她,温声道:“这桩婚事一直让我很不放心,只可惜大婚之前没能阻止,白让你受了这场委屈。现在好了,总算从浑水里脱身出来,一切大可以从头开始。日后有好的,再寻个可心的郎子,若是没有好的,就在家一辈子,你那些兄弟们哪个都不会慢待了你,你只管放心。”
晴柔点头,哭着扑进祖母怀里,才知道平时不敢去刻意亲近的长辈,一直都疼爱着自己。
马车慢慢走过御街,终于回到张宅,候在门前的婆子把人迎进去,复又请了大夫来给晴柔诊治。大夫细看之下没有大碍,给开了消肿润嗓的药,嘱咐多多饮水多多休息,就行礼告辞了。
今晚注定不太平,大家在上房等着,等了足有两个时辰,张秩他们方回来,带回了放妻书和三年衣粮贴补。一场婚姻就这样结束了,虽说张家是占了上风,但最后并没有真正的赢家。黎舒安的前途毁了,将来也只能在不入流的衙门谋个小吏的差事,晴柔呢,好好的姑娘再觅良缘也是二嫁,比起头婚来,终究差了点意思。
肃柔和赫连颂从岁华园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夜半时分了,因第二日还要上朝,不能留在张宅过夜,只得赶回嗣王府。
闹了好半日,精疲力尽,肃柔靠在他肩头,闭着眼睛说:“事情总算解决了,可细想之下毫无欢喜之处,反倒窝囊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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