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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睿渊陡然一声冷笑,淡淡道:“这几年史万全盐业越做越大,以老夫揣测,背后少不了江东陆、朱、张、顾四大望族的支持,朝廷现在缺乏对海盐管控,江东盐场无数遍地黄金,只要有销路,那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四大望族赚的盆满钵盈,自然引起有心人的眼红。”
“父亲说得不错。”谢景成同感点头,手指关节轻轻一敲食案,继续说道,“沿海一带的盐业运输多由盐帮进行掌控,史万全以前本为盐帮堂主,听闻是受了四大望族的蛊惑才脱离盐帮单干,虽多番退让与昔日的老东家井水不犯河水,然其渐渐蚕食江东盐场,必定也会引起盐帮不满,所以才派出杀手刺杀史万全。”
谢瑾心头恍然,暗道:原来君海棠竟是盐帮之人。
“如此说来,这刺客永远是抓不到了。”谢睿渊轻捋长须,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意。
谢景成笑道:“当然,盐帮家大业大,势力根深蒂固,在朝堂中也是多有人为其撑腰,杀个叛徒并非什么大事,王西桐这县令尽管无能,但这一点道理却还是懂得,抓刺客不能真正抓,但也不能不抓,真正抓了要得罪盐帮,不抓却失政于民,只能采取雷声大雨点小的办法,四大望族吃了个哑巴亏,却毫无办法。”
谢瑾听得暗自好笑,原来官家人是采取这般愚弄百姓的办法,真是龌蹉至极。
谢睿渊拍了拍长案冷哼道:“想我谢氏昌盛之时,陆、朱、张、顾四姓不过是跟在我们后面的摇尾小狗,九品中正制何其威风,想要当官入仕,都须得我等豪门点头才行,可惜现在流行甚科举,连昔日的跳梁小丑都敢跳在我们头上撒野,真是日过境迁啊!”说罢一声长叹,模样好不感叹。
陆三娘本是陆氏子女,此刻听谢睿渊如此谩骂陆氏,却丝毫不顾忌她身在一旁,不由暗自愠怒。
谢景成道:“科举之后我谢氏士风犹在,名士才子亦出不少,可是忒怪,竟连一个都没有考上科举,连当年最有希望的谢怀玉,也名落孙山,实乃可惜。”
谢睿渊想起一事,关切问道:“对了,可有太辰的消息?”
谢睿渊口中的太辰,为谢景成的长子谢太辰,二十之龄颇有才华,去岁秋日前去长安应试科举,大半年过去了,直到现在也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王氏心疼爱子,闻言立即有些担忧道:“家翁,太辰向来很是懂事的,前段时间托人带回府中的书信亦是不断,为何这两三月却没了消息?该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还未等谢睿渊开口,谢景成已是厉声喝斥道:“无知妇人!整日竟道些危言耸听之事,好好的一个人,能出什么意外?!”
王氏有些委屈道:“奴也是担心太辰,要知道当年的谢怀玉,不也是这么失踪的么?”
话音落点,谢景成倒是一愣,心里面也生出了几分忐忑之心,朝廷科举放榜按惯例是在三月左右,谢太辰考没考中,都会在三月知晓成绩,然而现在已经快到六月了,却丝毫没有消息传回来,家书更是没得一封,的确有些奇怪。
不过身为当家男儿,万不可在夫人面前惊慌失措,谢景成故作镇定道:“夫人放心,明日江宁正好有一封文书要送至长安,某托信使打探前去一二便是。”
王氏神色稍安,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脸上满是愁容。
用罢餔食,谢瑾与陆三娘一道回到了那座幽静偏僻的小跨院。
跨院内无花无草冷冷清清,角落里搁着一座不知从哪儿搬来的假山,怪石嶙峋布满青苔,看上起竟是有些狰狞,目光透过天井,一汪醉人的圆月挂在屋檐一角,撒下一片皎洁银辉。
步上通往寝室的环形走廊,谢瑾正欲向陆三娘告退,谁料陆三娘突然转过了身来,嫣然笑道:“七郎,你随阿娘来一下。”
谢瑾笑着点头道:“阿娘之命自当遵从。”
来到陆三娘居住的寝室,谢瑾跨过门槛,便看见女婢幼娘正在里面等候。
寝室并不算大,东面角落陈列着雕以华纹的红木卧榻,卧榻三面竖以木制框架,架上垂着白色帐幔,相对的则是一张嵌着铜镜的梳妆台和一个等人高的雕花木柜,房内正中的卷儿案几上置放着一盏铜制烛台,另有一张古筝孤零零地放在边上,上面还苫盖着一匹白布。
刚走入房内,陆三娘立即笑吟吟地吩咐道:“幼娘,将那件新衣取来让七郎试试。”
“是”幼娘轻轻地应得一声,走到木柜边“吱呀”一声打开,捧出了一件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丝绸衣物,转身来到陆三娘跟前,笑道,“娘子,正是这一件。”
陆三娘微微颔首,双手伸出各拎衣物一角轻轻抖开,一件剪裁得体的乌色圆领衫霍然展现在了三人眼前。
这件衫子为真丝剪裁而成,做工精细饰以暗纹,在昏黄的灯光下闪动着淡淡的光泽,仿若黑色的玉石般璀璨。
陆三娘凝脂般的纤手轻轻地拂过衣物,又拿着细细端详半响,欣然笑道:“洪秀布庄不愧为江宁县最好的布庄,不仅丝绸出色,连裁缝手艺也特别高超,真不枉费那匹绸子。”
说完之后,陆三娘又是一笑,对着谢瑾招了招手道:“七郎过来,试试这衣物可否合身?”
谢瑾望向新衣的目光充满了喜爱之色,呆愣了一下,他迟疑地问道:“阿娘……这件衣服一定……很贵吧?”
在唐代,丝织衣物价格昂贵,通常只有贵胄富绅才会穿着,陈郡谢氏业已没落,是不可能拿出钱来供子弟穿这般奢侈的衣物,而且世家大族崇尚同居共财,二房对大房又颇为苛刻,陆三娘怎会有这么多钱财为他添置丝绸新衣?
正在疑惑间,幼娘笑着插嘴道:“七郎有所不知,这匹丝绸可是三娘子用缝制荷包香囊的钱,换回来的。”
“什么?”谢瑾眉头一挑,表情甚是震惊。
怪不得这段时间阿娘房内的油灯通宵不灭,原来竟是因为这等原因,本为名门仕女不善针织的阿娘,要缝制多少个荷包香囊,才能换回一匹丝绸啊!
想着想着,谢瑾慌忙低下头,眼眶渐渐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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