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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似道在两淮安抚司的节堂的陈设简单肃穆,但是在他的内宅当中,却是极其富丽堂皇,比之临安的王侯府第也丝毫不差。
总体来说,贾似道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帅臣,可以领导两淮、京湖等地的宋军和强大的蒙古帝国周旋近二十年就是明证。在这一次的蒙宋之战中,这位史书上的大奸臣还会建立起这个时代所有和蒙古帝国作战的皇帝、苏丹、国王和将军们都不敢想象的功勋——让一位蒙古大汗死于合州钓鱼城下!
若此公早死上几年,不知道会在史书上留下何等光辉的形象——说不定会被后世历史学家评为改变历史进程的伟大统帅之一吧?事实上,蒙哥之死便意味着蒙古帝国的分崩离析,的确改变了欧洲的历史进程……
不过这位军事才能在这个时代蒙古人的敌人中算得上出众的帅臣,却是一个操守有亏的贪官,就和大宋王朝的大部分的高级官员一样!出身名门,又有个贵妃姐姐的贾似道年轻时便是临安有名的浪荡公子,连大宋官家都知道他的豪奢——但是话说回来,他要真是财宝无所取,妇女无所幸,生活的像个革命家一样,大宋官家恐怕就要怀疑贾大奸臣有大志了。
总之,身为帅臣大将,奢侈贪财从来不是罪过,反而是让官家放心的必要品德。而这种品德,贾似道是从来不缺少的。
扬州城的安抚司衙署内宅,早就给整治得精致无比。厅堂当中,一场庆功宴刚刚结束,一地的胭脂花钿,正是扬州官妓舞后留下的痕迹。香炉在四下犹自散发着幽幽的香气,而收拾东西的小厮女使们却还在厅堂之外不曾进来。
因为此间的主人还在听几位将领和幕僚说着关于小人的故事。不过在这个版本故事中,小人名叫陈德兴!
“相公,学生已经查明,日前武锐军一部士卒在保障河边的血战并非是武锐军训练官陈德兴指挥的,乃是武锐军亲兵队将卢大安指挥,陈德兴乃是冒功欺上,实在罪大恶极……此等冒功欺上的小人若不严加惩治,扬州城内诸军将士还有谁人肯力战杀敌,还有谁肯为国捐躯,还有谁会相信两淮抚司的军法如山!”
正在义愤填膺说着所谓真相的正是武锐军书写机宜文字梁崇儒,说到激动之处,他那张白净的面皮都微微有些抽动,似乎是被陈德兴的无耻下作给气着了。
“是啊,相公,这个陈德兴实在可恶,若不严加惩治,何以告慰战死的武锐军四千儿郎和吾程家一门十余英烈?”
梁崇儒的话音未落,他的岳父老泰山卢兆麒又须发倒竖地怒斥起陈德兴来了,一张颇为英武的老脸铁青似黑,说话的时候浑身上下都在抖动。看来真是给陈德兴气得不轻啊!
“枢密相公,请您给小的主持公道!给那些随小的背水力战的儿郎们主持公道……”
身为“陈德兴冒功事件”的主角,卢大安这时候已经跪在了贾似道的面前,磕头如捣蒜,一边述说着自己的委屈,一边嚎啕大哭。看得贾似道贾大奸臣也微微摇头——能带领千余残卒背水一战,高呼着共赴黄泉去和鞑虏血战,该是何等英雄的人物?怎么可能是这副窝囊样子?不过这个窝囊废现在被卢兆麒和几个诸军之将推出来争功,真是有些让人头疼!陈德兴此子虽然有些本事,但是为了他得罪那么多将门也是不值的。这扬州之役,又不是缺他一个不行,还是稍稍委屈他一下吧……
“枢密相公,请您为卢家一门忠烈主持公道!”
“枢密相公,卢家一门十三口不能白死啊……”
在场的两淮诸军之将,这时候也大多开口替卢家说话,不过却没有人提及陈德兴冒功,只说卢门忠烈……卢兆麒虽然许了他们好处,但是陈德兴背后却有廖莹中这个后台——这两淮抚司内的事情,如何瞒得过一干将门之主?所以大家伙也不会把话说死,免得到时候下不来台。
贾似道却只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扭头看着不发一言的李庭芝和夏贵,“此事若是属实,陈德兴的确是罪大恶极,不过也不能单凭一面之词就做出决断……用和,祥辅,不如就由你们二位再去武锐军大营中调查。”然后他冷冷瞥了眼卢兆麒,“另外,前日一战,武锐军将士功不可没,理应厚赏优恤,且先赐下会子一百万贯。”
“下官替武锐军将士谢相公厚赏!”暂时代理着武锐军都统制的卢兆麒连忙叉手行礼,心中却是一阵狂喜。这是贾似道要用一百万贯会子来平息武锐军中那些被冒功将士的不满。
这次卢家将门要夺的可不是陈德兴一人的功劳,如果仅仅是为陈德兴的一份功劳,卢兆麒是不会跳出来当这个小人。但是为了七个当官的资格——另外十四个当官的资格已经说好分给其他将门了——卢兆麒无论如何都是要争一争的!可陈德兴和被夺了做官机会的另外二十一人会不会煽动武锐军士卒闹事,可就难说得很了。为了保险起见,最好重重打赏一下士卒……
贾似道摇摇头,正打算吩咐小厮送客的时候,厅堂之外突然一阵扰动,然后就传来了廖莹中的声音:“快去禀报相公,廖莹中求见。”
“群玉来了?快进来吧。”贾似道喊了一声,廖莹中是他的心腹幕僚,自然是随时可以见他的。
不过当众人看见从厅堂之外走进来的陈德兴,却都是微微一愣。
“下官陈德兴拜见枢密相公。”陈德兴看了眼跪在地上发愣的卢大安,又瞅瞅脸色铁青的卢兆麒和一脸怒气不知道在和谁置气的梁崇儒,只是淡淡一笑,便上前去给贾似道施礼。
贾似道抬头看着他,眼神当中不断变幻着颜色,有疑惑,有无奈,还有一丝害怕!眼前这位可是斩杀鞑子如探囊取物的猛将,要是发起飙来,这厅堂之内有人能挡得住他?靠那个跪在地上哭的卢大安能行吗?
贾似道在发愣,梁崇儒却已经反应过来,大声怒喝道:“陈德兴,你可知罪!?”
陈德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径直往跪在地上的卢大安走去。
“你……你要做甚?”卢大安被好像要扑过来的陈德兴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虚,一下没跪稳就一屁股坐瘫在厅堂之上了,看得厅堂上的诸将都连连摇头。
卢兆麒倒是见惯了世面,冷冷的一哼:“陈德兴,尔不奉相公将令,直闯抚司厅堂,该当何罪?”
陈德兴哈哈大笑,看着卢兆麒道:“卢左武,下官听闻有人诬指下官冒功欺上,所以才带了铁证来抚司给枢密相公,好让相公替在下主持个公道。”
梁崇儒冷笑:“那也该先治你擅闯抚司之罪!”
陈德兴瞥了梁崇儒一眼,也不理他,只是将目光投向了贾似道,一拱手道:“相公,下官的证据干系扬州之战的胜负,干系吾大宋国运,所以就急切了一些,还望相公恕罪。”
“相公,请治陈德兴妄言之罪!”梁崇儒似乎被陈德兴的无视态度给惹恼了,只是厉声高叫着要治陈德兴的罪。
贾似道的眉头也越拧越紧,沉声道:“陈庆之,吾已让李祥辅、夏用和彻查此事,你有什么话就和他们说吧。”说着一抖袖袍就想离开。
陈德兴笑了笑,高声道:“相公慢走,下官的证据已经请廖太丞(廖莹中的差遣是太府寺丞)带来,相公一看便知。”
此时廖莹中已经一脸喜色地走上前去,将一张叠起来的扭力发石机图纸双手奉上。“相公,请看此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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