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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气冲出了好几十里,流寇早就被甩的不见踪影。庭芳依旧抓着徐景昌横在自己腰上的胳膊不撒手,原来策马狂奔是这种感觉,大口喘着气,迫使自己平静下来。徐景昌跳下马,把庭芳抱下来。庭芳站都站不住,忍吐忍的全身发抖。骑在马上都这么*了,在车里的更加。平儿有安儿护着,情况跟庭芳差不多,扶着车轮呕吐而已。叶俊文主仆三个,都是不大中用的,哪怕马车内壁贴了棉絮,也一个个撞的鼻青脸肿。
唐池瀚问庭芳:“还能撑住吗?”福王有过交代,此行中,最要紧就是庭芳。她技能最好,却是体能最弱。须得就着她来。
庭芳暂时说不出话,人却稍微冷静了点。用手指着徐景昌的右边胳膊,上头一条血淋淋的印记,想是刚才被箭矢擦到了。作为一个长期被揍的少年,徐景昌的疼痛的耐受力还可以,并没当回事,只追问庭芳:“吓着了?”
庭芳好半晌才缓过气来,道:“我们方才,从人身上踩过去了?”
徐景昌顿了一下,终是没说话。
唐池瀚道:“遇见流寇,顶好是用骑兵冲过去。他们人多,我们人少。冲过去便没事了。胶着着双方死的人都多。姑娘要能走,我们就赶紧走。路上如此不太平,加紧赶路,趁早到大同。今天我们跑足一日,待天黑了寻个驿站住下,明日抵达大同。”
庭芳道:“您是行家,您安排。”
唐池瀚点点头:“少不得姑娘受委屈了。今日却是早晨磨蹭了些,耽误了半天。下半晌要跑马,车上太颠了,姑娘骑马能跑起来吗?”
庭芳认命的爬上徐景昌的马,徐景昌跟着上马。她还是小孩子,只到徐景昌的胸口,倒是不耽误事儿。徐景昌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绳子来把庭芳跟自己绑在一起:“省的你掉下去。单手还是不好持缰。”
庭芳还来不及拿徐景昌的颜值自我安慰,徐景昌就驾着马跑起来了。庭芳又被颠的两眼冒金星,她能适应小跑的节奏,但是不能适应狂奔。脑子里乱成一团,越难受负面情绪就越大。不由想起刚才的血腥味与惨叫声。将来,少不得有跟蒙古短兵相接的时候。她肯定是不用上战场的,但是血肉横飞总是难免。庭芳不大愿意去想那些太血腥的事,却也只能强迫自己适应。
现在的处境,真的是没法子了。圣上说要赵总兵城在人在,换句话说,就是不允许他回京。圣上对太子的忌惮是方方面面的,从文臣到武将,都被盯上了。谁都知道大同有多重要,圣上,其实就是想让赵总兵死在边疆吧。
庭芳想起临行前她爷爷跟她密谈的话:“你去大同,我们在京里准备。倘或坏事,你总是能逃掉的。”
“你能不能修城墙不重要。太子犹豫不了几天了。到了现在的份上,哪朝太子都要反的,早晚而已。”
“不动手不行了,现如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圣上或不想废太子,但任由我们倒下,太子没了爪牙,就是任人鱼肉。何况我已站队,再谨慎,满朝文武看着呢。你别怪爷爷不急流勇退。不是我不想退,实在是没法子。现在退了,太子不会放过我们。现在不退,则圣上不肯放过我们。你道你三叔闹事我挨板子,真的只是圣上气急败坏么?你大姐姐什么都好,当日太子妃看中了,倘或圣上没有疑心,就要直接下旨了。福王妃,也不过叫赵贵妃看了一眼。谁家选太孙妃是殿前捡姑娘呢?”
“跟徐景昌打好关系。大同是赵总兵的地盘,你在屋檐下,记得要低头。不要像在家里那样嚣张。”
“事情也未必坏到那个份上。运气好的话,该怎么着还怎么着。你还是要注意安全。其实你算一着险棋,没有这样下棋的。你冲动,我不冲动。但我还是这么决定了。很多事,爷爷其实挺对不起你的。告诉你个巧宗儿,将来谁要像你姐姐那样管你就是好的,像我一样纵着你,就别信。记住了吗?”
在马背上颠了好久,庭芳觉得自己真挺安全的,索性放松的靠在徐景昌怀里。她当时提出去大同,很有技术党轴起来不管不顾的风范。结果那么顺利,当时就有些诧异。只是见老太爷同意了,就信了他的判断。没想到临出门前才知道叫他摆了一道儿。合着他兵分两路了,用莫名其妙的方式把叶家人分成了两拨儿,总不至于两边全死。什么时候掺和进太子要造反的事呢?是皇后死之前?还是她跟福王认识的时候?
回忆起遇见福王后的桩桩件件,要说是她爷爷亲手设计的倒不大可能。可是借力打力肯定有。她差点叫浸猪笼那回,硬是叫翻边儿了,在圣上眼皮子底下,两边就借着她传了不知多少消息。不过就算这样,也能感觉到太子一系的力不从心。总觉得她此去大同,没有那么单纯。毕竟,长城有豁口的事儿,她不知道,她爷爷不可能不知道。前线多危险?当真不怕她死了么?还是索性就要她死在前线算了?圣上舍了赵总兵,叶家舍了叶俊文与叶。庭芳,定国公家舍了徐景昌?想到此处,又猛的摇头,不行,不能这么阴谋论。大概是想赌一把,横竖不废什么,她真的能修好城墙最好,修不好叶家的态度也摆在那里了,横竖叶家不亏。她毕竟只是个姐儿。
那只老狐狸!庭芳暗自问候了一句自家爷爷。但要说怨恨,又恨不起来。诚然,站在叶阁老的角度上,算把她埋沟里了。小姑娘家家的,跑去大同野了一圈,只好给叶家奉献一辈子。这还是之前说好的,想后悔都只能恨自己。但站在她自己的立场,并不算什么。不管怎样,有叶阁老保驾护航的日子,总是快活的。她所追求的,本来就不是嫁个“好夫婿”,生三五个儿子,看小妾斗斗法或享受丈夫的独宠。她倒宁可叶阁老坑她,至少证明了她的利用价值。算是殊途同归吧。最恨的是那老狐狸,临出门前还摆了她一道儿。什么都同她说了,阴谋立刻变阳谋。她现在还能蹦去平郡王一系不成?大家一条船上的,被利用的甘之如饴,还得谢他坦诚。封建家长全都不是好东西!
庭芳扫过叶俊文的马车,差点三观都裂了——叶俊文每回用规矩框她,竟是希望她有个“好结果”的。虽然她不认可。捋了半天思绪,还是决定抢救一下三观。叶俊文同学的智商不行,千万不能上那条船。庭芳几乎哀叹,还说要她跟徐景昌打好关系。这不废话么?就叫你们单撇出来了,除了抱徐景昌的大腿,她还能干什么?又想起方才的血腥味,胃里一阵翻滚。她还暂时没办法立刻适应血雨腥风。那得经过专业训练的好吗?爷爷你真坑我了!真的!
徐景昌感到庭芳好似蔫儿了,眼睛盯着前方跑马,没空观其颜色,只得问:“难受?”
庭芳嗯了一声。
徐景昌道:“忍着吧。”
唐池瀚道:“前面有个驿站,我们恰好能天黑前赶到。驿站距离大同镇只有四十里,目力好的站在瞭望台上都能看见。睡一晚,明儿就到了。”说着又笑,“四公子,知道出来不是好玩的了吧?昨儿谁还嫌马车摇晃呢?”
庭芳自嘲道:“我这是精忠报国,您能不能说句好话?”
唐池瀚嗤笑:“好个屁。也不知道你们蹦哒个什么劲儿,你们兄弟两个倒是精忠报国了,亲卫还得福王殿下出。你说你们俩图个啥?正经在京里呆着好过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徐景昌正是忧心亦师亦舅的赵总兵,顺道自己挣点军功,省的在家里跟个女人斗法。结果把自己给挣进去了。而庭芳呢?则是一拍脑门异想天开,然后被亲爷爷拿去跟圣上表忠心去了。难兄难妹啊!庭芳默默道:徐帅哥,以后你就是我亲哥!有我一块零花钱,一定分你五毛!
作为开国以来头一个被废的世子,徐景昌说不在意全特么是装的!他快气死了,恨不得弄死那对狗男女。然而理智告诉他不能。只好装的云淡风轻,孤高和寡。好在是宫里长大的,装x技能满级。愣是没几个人能看出来。憋着一股气出的京,真以为自己洒脱无比的时候,唐池瀚一句话就把他给捅破了。大叔你跟我多大仇?让我装下去不行吗?
难兄难妹的两个蒙头赶路。马车里的叶俊文已经颠的连哼哼的力气都没有了。终于在晚霞中,看到了不远处的驿站。唐池瀚指挥众人放缓速度,可以休息了!庭芳凭空生出几分喜意,伸手戳戳徐景昌的胳膊,老司机身心俱疲,急需美色充电。
徐景昌连续跑了两个半时辰的马,胳膊上还有伤,累的话都不想说。用手按在庭芳的头顶,示意她别闹。
庭芳侧抬着头对上方的徐景昌吐舌头做鬼脸儿,就见徐景昌脸色大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驿站门房大开,里头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石阶上让人觉得不寒而栗的骨架。
庭芳整个人都僵了,一双大手捂住了她的眼:“别看!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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