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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邓氏总觉得这两个下人笑得不怀好意,皱皱眉头,冷着脸让那丫鬟带路,往后花园去了。
余府的大花园是余舒精心布置的一所风水宝地,因有四季如春的奇观,被薛睿提名“永春苑”,送了她老大一块绿玉琢成的匾额,悬在入口。
尹邓氏一进园子,就暗自吃了一惊,这都腊月了,眼看就要下雪,外面到处是枯木凋零的景象,怎地这花园里一片绿意盎然,不见衰败之色。
又走几步,只觉微风拂面,温柔煦暖,好似到了春天,更叫她纳罕了。走过池塘,竹林,眼见仙鹤悠闲汲水,锦鲤跃于水面,荡起波光粼粼,烟霞蒸腾,风景好不怡人,跟在她身后的丫鬟一不留神就看花了眼,呆立在原地。
带路的林儿回头一瞧她们主仆两个呆样儿,掩口促笑,娇声提醒道:“夫人请跟紧了,这园子里摆了好些八卦阵法,不小心迷路那可就出不来了。”
尹邓氏猛地回神,有些丢脸,瞪了她那丫鬟一眼,忍住不去留意周围风景变幻,冷着脸往前走。
穿过一带烟霞蒸腾的竹林,前方柳暗花明,就看见披头散发坐在凉亭里逗鸟儿的余舒。
尹邓氏立定,当头一声冷哼,道:“余姑娘忒大的威风,想见你一面,真比登天都难。”
上一回是余舒压着和侍郎府亲近交好的几户人家婚书不发,逼得尹邓氏上门求情,结果吃了闭门羹,让她回去气了好些天。
余舒横扫了她一眼,没吭声,手上端着一小碟熟蛋黄,拿筷子尖挑着喂那笼子里的鹩哥儿,这是上个月聚宝斋分红,裴敬因为水晶生意发了一笔痛财,特地从南方找来的精品给她逗乐子。
“给我、给我、求你啦。”那鹩哥被她手中吃食逗得上蹦下跳,口齿伶俐,还带着南方强调,一张嘴就把余舒逗笑了。
尹邓氏见她全然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倒跟只扁毛畜生说起话来,心头火气,提着裙边上到亭子里,自顾在余舒对面坐下,拉长了脸道:
“长辈和你说话,你就这样没规矩吗?”真不亏是奴婢养的,不识大体,就这样一个下贱胚子,也配住这样好的园子。
余舒将蛋黄喂给鹩哥,耷着眼皮道:“你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使怎地,上次我就说过,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似你这般小肚鸡肠的毒妇,也好意思在我面前充长辈,真真没皮没脸。”
“没皮没脸、没皮没脸!”笼子里的鹩哥跟着学舌,企图再讨一口蛋黄儿吃。
尹邓氏不设防遭这一人一鸟羞辱,一口气没提上来,血管从脖子直往上窜,瞬间就闹了个大红脸,来之前准备好的说辞全都忘到脑后,她一巴掌拍在石桌上,也不嫌疼,只怒道:
“臭丫头,你敢这样和我说话,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不顾你母亲的死活了。”
“哐”地一声,余舒随手一撂,小碟子打着颤摔落到桌子上,她冷眼看着出言威胁的尹邓氏,道:
“这就是你要找我说的人命关天的大事?”
尹邓氏冷笑:“怎么我说的不对吗,你母亲当年在我尹家为奴为婢,若不是她与人私奔,能苟活到今日?这世上有没有你这个小贱种都说不定。你以为你求了薛贵妃的恩典,给你母亲立了户籍,就高枕无忧?我告诉你,你还嫩着点儿,你母亲的卖身契我可存了好些年了,等到公堂上,就凭这一样证据,她生是我家的下人,死也是我家的奴才秧子!”
余舒如果不知道余父死之前留了一手,见到尹邓氏这副底气十足的模样,恐怕心里要掂量掂量,可是翠姨娘真正的卖身契现在就在她房里放着,此时尹邓氏的威胁恐吓,就成了一出蹩脚的猴戏,即可笑又荒唐。
“你少跟我胡扯,什么私奔不私奔的,”她面无表情道,“我娘早把什么都告诉我了,她过去是在尹老夫人跟前使唤,后来尹老夫人将她送到你那儿,是预备给你家老爷做通房丫头的,你出于妒心,暗算我娘与我爹私通,等到事发,你又跳出来假慈悲,将我娘许配给我爹,劝服尹周嵘放他们离京回乡,我爹一个通文晓理的读书人,岂会糊涂到连我娘的卖身契都没有讨要吗?”
她说破缘故,尹邓氏不以为耻,反而满脸阴沉地骂道:“真是个不要脸的贱人,这种见不得人的浑话都能说给女儿听,所幸当初我打发了她,不然留下她,早晚是个祸害。”
又对余舒冷笑:“我说你怎么敢和我犟,原是料定我手上的卖身契是假的,呵呵呵,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不妨实话告诉你,好叫你死了这条心。”
余舒目光一闪,竖起了耳朵,她说了这么多废话,就是为了套尹邓氏的话,探一探尹家那张卖身契到底藏了什么猫腻。
“你母亲就是个蠢货,当年她有一份卖身契,存在老夫人那里,后来老夫人交给了我。我瞒着你母亲,只骗她说,她进了我们府上,将来要伺候老爷,就不能三心两意再当自己是老夫人的丫鬟,她为表忠心,就稀里糊涂又签了一张卖身契与我。那会儿你爹还没进京,我留着这一手,没想到竟有了大用。”
尹邓氏得意地笑起来:“你爹也是个蠢货,我为了让他放心带着你母亲走,就拿了她后来签的那张卖身契给你爹,可他居然没胆子收,背着我找到我家老爷,当面一把火烧了那张卖身契,发誓不会把他与我房里丫鬟私通之事泄露出去,以求脱身。所以我手头上这一份,如假包换是你母亲的卖身契子,你大可不必心存侥幸。”
“。。。。。。”余舒哑口无言,不是被尹邓氏震住了,而是因为她知道余父根本就没有烧掉尹邓氏给他的那张卖身契。
原来余秀才是这样骗过了尹周嵘夫妇,才能带着翠姨娘全身而退,这一招金蝉脱壳,遇上了尹邓氏的李代桃僵,真不好评论是谁更精明。
不过,她弄清楚了前因后果,这下更有意思了,就算两张卖身契都是真的,她也能让这夫妻两个阴毒小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余舒沉默不语,被尹邓氏误以为她是怯了,这便乘胜追击:“这次三司会审,有宁王监审,就算薛家那小子帮着你又如何,我家老爷有真凭实据,你母亲必会被判做我家逃奴,我们要将她捉回尹家,是打是杀,全凭我一念之间,果真你母亲出了什么事,一个‘孝’字就能让你一辈子抬不起头,遭尽天下人耻笑。”
余舒沉下脸来,问她:“你告诉我这么多,无非是要让我害怕,有什么目的你就直说吧,不要绕来绕去。”
“你知道怕了就好,”尹邓氏得逞地挑高了细长的眉毛,道:“我们尹家也不是得理不饶人,非要把你往死路上逼,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家老爷和我有心与你化干戈为玉帛,就看你识不识相了。”
“化干戈为玉帛?”余舒以为她耳朵听错了,对方居然是来求和的?
“不错,我给你指一条活路,”尹邓氏老神在在地说出了她的条件:“只要你肯嫁给我家元波,做我的儿媳妇,我就饶过你们母女,等到三司会审一结束,我就把你母亲的卖身契给你,还她自由身。”
“。。。。。。你让我嫁给尹元波?”余舒的声音不由地拔高了。
尹邓氏冷笑道:“对,我要你嫁给我儿子。”伺候她儿子下半辈子,给他守活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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