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旬旬用钥匙打开家门—这个时候,哪怕艳丽姐挑剔的眼神也会让她感到无比的亲切。然而她按亮玄关的灯,迎接她的却是一声凄厉的猫叫和两道黑影,一道蹿到她脚边,另一道伴随着疾风狠狠扑面而来。旬旬侧身避过,险些闪了腰。
她定下神来才知道,差点和自己的脸亲密接触的“凶器”原来是一只绣花拖鞋,那眼熟的桃粉色显然属于这屋子的女主人。而脚边的那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则是从谢家带回来的老猫。
旬旬顺势蹲下来抱起老猫,它立刻蜷缩在熟悉的怀抱里瑟瑟发抖。不等她开口询问,艳丽姐已经适时出现在她卧室的门口,只趿着一只拖鞋,另一只脚赤着,叉腰尖声道:“回来得正好,你自己趁早把这只短命猫扔出去,省得脏了我的鞋。”
“又怎么了?”旬旬叹了口气,打从她把这猫领回家的那天起,艳丽姐就横竖看老猫不顺眼,动辄扬言赶它出去,但这种厌恶的情绪以往仅限于言辞间,不至于令她如此激烈地发作。
“今天这猫要是还留在这屋子里,我非扒了它的皮来炖‘龙虎豹’!”
“妈,不就是一只猫嘛,犯得着为它大动肝火?”旬旬听到艳丽姐“龙虎豹”的说法,虽明知她是气话,但心里仍免不得一阵不适。可这里毕竟是她妈妈的家,她以那种方式离婚,丢尽艳丽姐的面子,灰头土脸回来投奔娘家也就算了,还带上了一只猫,她原就自觉理亏,艳丽姐肯给她们一个容身之所已经不错了,哪里还能直起腰板说话,现在只求过一日是一日,只要熬到另一边租户的合约期满,搬过去就一切都好办了。
旬旬猜想一定是老猫闯了祸,不知怎么惹怒了“太后”。她抱着它站起来,对艳丽姐说道:“它是不是弄坏了什么东西?妈,你先消消气,要真是那样我双倍赔你。”
艳丽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你赔我?旬旬啊旬旬,你背靠着金山银山还是怎么着?我说你自身难保,还养着这东西干什么?脏兮兮的不说,你明知道我最不喜欢这些猫啊狗啊的!你是我女儿,住在我这儿也就算了,可这只猫我已经忍了很久,今天说什么也不能再留着它!”
旬旬万分为难,苦口婆心地试图说服母亲,“它都被人养惯了……”
她说到半截的一句话忽然就此打住,再也做声不得,因为这些都被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
“……我用水冲洗了几遍,你再帮我看看,这伤口到底用不用打狂犬针?”
在旬旬无比震惊的神情的陪衬下,裸着上半身的周瑞生边扭头查看自己的背部边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他只顾和艳丽姐说话,乍一看见旬旬,也吓了一跳,慌不迭用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来遮掩自己。然而那只是一条普通的面巾,如何能将只着一条内裤的他遮个周全?结果光捂住了前胸,倒挺出了个肥白的肚子,更显滑稽。
“哎呀,旬旬……是旬旬回来了……我,我先去换个衣裳……”那肥白的身躯很快穿过艳丽姐和门的间隙进入主卧,消失在旬旬的视线范围里。
“他……他在这里干什么?”虽然这句问话实属多余,答案显而易见,可此时的旬旬却再也找不出更合适的语言。
艳丽姐的脸上瞬间染上了不自然的绯红,旬旬这才留意到她身上也仅仅松垮垮地套了件真丝的睡袍,云鬓蓬松,眉梢眼角的失意早换成了风情。
旬旬不是小孩子,她很清楚在自己回来之前这屋子里发生了什么,现在想来,艳丽姐方才的气急败坏除了老猫的招惹,很大一部分还来自于对这进展的无所适从。
旬旬当然没指望过艳丽姐为谁守节,无论是她死去的父亲,还是尸骨未寒的曾教授。她理解甚至支持母亲去寻觅生命中的第二春,但为什么要是周瑞生?池澄口中的“王八蛋”表舅,她公司里的同事,一个油滑世故无比的中年男人,这绝对不是艳丽姐的春天,只会为眼前尴尬的处境雪上加霜。
“他怎么了?反正你迟早也会知道的。”艳丽姐强作理直气壮,“我这把年纪了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只许你和男人纠缠不清,我就要守半辈子活寡?”
“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你们,你们……唉!”旬旬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她虽已疑心母亲和姓周的有暧昧,但打死也想不到会那么快在这房子里看到光着身子的周瑞生。
“这事你别管。”艳丽姐仿佛又想起自己在这所房子里的绝对话语权,看了一眼仍在女儿怀里的猫,成功地转移了话题,“你回你的房间去吧,不过在这之前先把猫给我弄走!”
她这会儿还不肯放过,看来老猫闯下的祸也不轻。旬旬记起周瑞生转身时背上的几道血痕,得是什么情境之下老猫才会跳上他的裸背伸出爪子?这猫向来胆小,年纪大了也不再好动,平日里多半躲在旬旬床底下睡觉,遇到生人更不敢放肆,除非有奇异晃动的东西吸引了它天性里狩猎的本能。
装着猫食的碗正对着主卧室的门,难道是它睡醒了出来喝水,又恰好遇到没有把门关严实的两人……光是这个联想都足以让旬旬崩溃。
“你还抱着猫杵在那儿干什么?我说的你听见没有?”艳丽姐不依不饶。
旬旬强令自己心平气和地讲道理,“这么晚了,外面又是天寒地冻,把它放出去它还怎么活?就算是要送走,好歹等到明天我给它找个去处。”
“我管它活不活得了!别人离婚被孩子拖累也就算了,你倒好,没生孩子,却主动从姓谢的那里带了只猫出来!你是生怕没个拖油瓶就不够倒霉是不是!”
艳丽姐话说得益发难听,这时穿上了衣服的周瑞生站到了她的身后,亲昵地埋怨道:“有话好好说,何必对孩子发脾气?”
他继而面朝旬旬,脸上堆着笑,略带拘谨,反复搓着手,“那个……旬旬呐,我今天喝多了几杯,实在是……嘿嘿,实在是不好意思了,不过我和你妈妈……”
“你要是可怜我的话就别再往下说了。”旬旬打断了他。
周瑞生保养得不错,年近五旬,脸上鲜见皱眉,平时系上领带,带上眼镜也算文质彬彬,可此刻旬旬看着他白净面皮上那双目光游离的眼睛,刚才那白花花的肉仿佛又在眼前晃动着。她不禁把老猫抱得更紧,她知道,它和自己一样,感到恶心。
周瑞生不尴不尬地干笑着,交握的双手里还拎着一条毛巾,正是他刚才从卫生间里搭在身上带出来的那条。旬旬试着把注意力转移,想想蓝天,想想白云和海洋……可是,她还是无法忽略,那竟然是她的毛巾!
她想发作,偏又出不得声,好像有个小人不停在耳畔提醒着,这是艳丽姐的房子,这是艳丽姐的房子,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房子是老式结构,只有一个卫生间,她甚至能在脑海里构想出日后和周瑞生同在一个屋檐下进出的日子,他今天随手就借用了她的毛巾,下一次是什么,牙刷?
“你背上的伤口还得好好处理一下,明天我陪你去打针。我先处理掉这只猫。”艳丽姐再度把矛头指向旬旬,“这猫平时蔫蔫的,竟然还敢伤人?要不是看在你的分上我早收拾了它,你别跟我打马虎眼,现在就让它滚蛋!”
旬旬不是善辩的人,憋得满脸通红,只觉得自己浑身抖得和怀里那只猫一样厉害,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好,好!它滚蛋,我要识相的话也应该趁早滚!”
“你朝我说什么狠话?真那么有骨气有本事,当初还用得着回到这里?”艳丽姐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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