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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承安离去后宿抚弯腰拾起搭在火盆边的铁钎,拨弄了一下被烧成灰堆的手谕,困惑地皱起了眉头。
他并没有此时从应承安手中拿回权柄的打算,户凭的奏折虽然在卢天禄一事上写的含糊不清,却不一定要解释为与应承安暗通了什么款曲:
说是这般措词是出于谨慎;又或者念在与越梅臣同僚之谊,愿为他除敌手做人情,也都在情理之中。
宿抚原本只想借机发作,却不想应承安会径直还政于他,他对着那堆灰烬发了一会儿呆,站起身坐上龙椅,把应承安留下的宣纸从奏折下抽了出来。
宣纸被折做四叠,宿抚把它展开来,用镇纸压住,然而刚看了两列,就听到门外传来喧哗声,他抬头去看,发觉是应承安去而复返。
“承安回来了?”宿抚惊喜道,“天寒地冻,别站在门口,快进来。”
应承安的耳垂被风吹得有点红,却没有往里走的意思,语气也不太好,冷冰冰地说:“叫人备马,你跟我出一趟宫。”
宿抚一头雾水地看了看他,不知道应承安想做什么,倒是在一旁煎药的御医忍不住劝了两句:“天寒风重,陛下病未愈,不如改日?”
应承安对他的劝说恍若未闻,见宿抚还在忖度之中,突然生出满心的不耐烦,上前一步,抽出平海剑。
他一露面就带着剑拔弩张的架势,守在房中的禁卫不由浑身紧绷,见应承安拔剑,几乎下意识地蹂身上前撞了开他,扣住他手腕一拗夺下平海剑,顺手将他按得单膝跪在地上,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此时也不好松手,只好僵持着,谨慎地望向宿抚。
平海剑久不出鞘,落在地上仍剑鸣不止。
应承安低了低头。
他眉眼间锐气过盛,近似杀意,似乎适才只想喝一口羊杂汤的心平气和都是伪装。
宿抚站起身来,绕过桌案往前走了两步,然而今天一早在寒风中折腾了一趟,适才凝神思索,此时心神陡然要转移到别的事情上去,只觉得头隐隐作痛,连着伤风时浑身的酸软无力都卷土重来,踉跄了一下,扶着桌子才站稳。
应承安大约是把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对着他冷冷地骂道:“你今日优柔寡断,妇人不屑,刻薄少恩,禽兽不如……当初纵兵南下,攻上含元宫,迫我禅让的心气何在?”
那名擒住他肩头将他制服得跪倒在地的禁卫像是手里握了一个烫手山芋,松手不是,不松也不是,只能接着为难地向同袍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同袍转身去关大敞的房门。
宿抚挨了顿骂,却没有发怒,只道:“让他起来。”
他扶着桌案缓了缓,慢慢从阶陛上走下来,弯腰拾起落在一旁的平海剑。
禁卫得了吩咐,稍松开桎梏,叫应承安能够站起身,只是手腕仍被反剪在身后。
宿抚从他腰间解下平海剑的剑鞘,将长剑收入鞘中,低头看了片刻握在手中的雕龙剑柄,轻轻地叹了口气,再吩咐道:“去备马。”
应承安面无表情地看着宿抚,片刻后手腕轻轻挣了一下,从禁卫的刻意放松的禁锢中脱出,从宿抚手中拿回了平海剑。
冰冷的指尖不慎碰到宿抚手背,叫新皇一惊。
“我真是受够了子和这幅言而无信,却不自知过错的模样,”应承安说,“我累了。”
他自问肉体凡胎,再竭力遗忘,竭力掩饰,也不可能不对宿抚曾施加在他身上的那些凌辱和苦楚心存畏惧,这叫他犹如惊弓之鸟,稍微听到一点响动就要惊慌失措地拍着翅膀飞开,不辨东南西北。
因此他从宿抚手中讨来权柄,点墨江山,挥洒自如,却没办法同样轻描淡写地应付他的疑心。
宿抚想不明白原因,他只是默不作声地等应承安骂完,才问他:“承安还要出门吗?”
应承安答非所问道:“我不会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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