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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忆来生(二)
“母后何必为贺氏拼了一把,如今又要为她长女搏,一辈子累得个没完了,今日既敢伤人,来日怕能做出愈发荒唐之事,您也年岁大了,还不如放手将这孩儿归家,晋王不是还有个侧妃是先头那位的庶妹吗?亲姨妈照料,怎么着也比您来的精细。更何况,前头那个就没成器,还将您的脸打得啪啪直响,难不成这个就是个能成大器的?别费尽心力护着养着,又养出个没羞没臊的贺行昭来。”
“难不成不成器就不养了?”方太后撑着拐杖也笑起来,“咱们家又不是陈家,得用的养着捧着,没用的丢了扔了——自打你生了二公主,以你身弱微恙的由头,闵寄柔把宫里头的权接过去后,陈夫人多久没进宫来瞧你了?一个生不出儿子,又手段没人高杆的弃子罢了,也有胆量带着人手来慈和宫堵哀家。先把凤仪殿里头欢哥儿的血擦干净,再来兴师问罪吧!”
陈皇后身形一抖,终是忍了忍,到底折身返宫去。
女人说话呀,讲究的就是一个直中红心。
我耳朵贴在窗棂边儿,迷迷瞪瞪中听见“欢哥儿”三个字,哭肿的眼睛猛地一睁开,那不就是我那早夭的哥哥吗?
凤仪殿里欢哥儿的血…擦干净…
我一个大喘气儿,隔了良久,劲儿也没缓过来。
“郡主…”
是蒋嬷嬷在轻声唤我。
我扭过头去看,却发现蒋嬷嬷站在昏黄晕染的宫灯之下,很是踟蹰的模样。
我却陡然明白过来,这是姨婆在给我下猛药。
事后,陈皇后选择息事宁人,王太妃久居姨婆的高威之下心虽疼,却没法开口,陈显七老八十了顾着练太极养生息都来不及,哪里会为了两个小姑娘争嘴打架的事兴师动众,若传了出去,说起来也不好听。
这事儿歇了下来,我却大病一场,病里头绵绵软软的,好似是睡了一个长觉,一觉起来门牙就冒了个小米尖儿,不仅个儿长足了,好似还懂了许多事,至少明白了我那早夭的哥哥是怎么走的,我那一直未曾露面的亲爹待我又是个怎么样的态度。
病里头,我那亲爹进宫来请安顺道拐过来瞅我,带了一股子暖茉莉的香气,本是隔着帐子瞅,瞅了瞅大约是嫌帐子碍事儿,一把撩开来,搬了个杌凳坐我身边儿,细声问我,“头还疼吗?”
我揪着被角摇头。
“吃得下东西吗?”
我小鸡啄米点头。
隔了好久,沉默了又沉默,这才问出声儿来。
“还想在宫里头住吗?要不咱们回家吧。宫里头贵人多,咱们身份没那般贵重,惹了人眼,我也护不住你。还不如回晋王府去,人少事少,方太后也老了,别叫她担心。”
我手上揪住的被角一松,再抬头瞅好久未曾见到过的亲爹,他神情很迟疑好像是在试探着试探着说出这番话来。
我扭头看侍立于旁的蒋嬷嬷,蒋嬷嬷头埋得低低的,我也瞅不清她是个什么意思,只好又将头扭回来,鬏鬏扫在肩膀上,歪着头轻声问他,“阿爹是怕我也死在凤仪殿吗?”
莲玉姑姑倒抽一口凉气。
爹转头看向蒋嬷嬷,哪知蒋嬷嬷却一点儿不让,动也不动。
爹的手撑在床沿上,青筋凸起,眼神朝下,默了良久,终是一边起身向外走,一边轻声丢下一句话,“好好照料郡主…”
人渐走得远了,我歪过身子去轻掀开幔帐探出头来去瞅,却正好看见爹垂着头站在门框边上,手扶在朱漆高门上,后背一抖一抖地在动。
我问蒋嬷嬷,“爹是在哭吗?”
蒋嬷嬷帮我掖了掖被角,神色很平静,回道,“约莫是吧。”说着说着却笑起来,“王妃过世的时候,晋王连出殡礼都未现身,如今倒是我头一回见着他哭。”
可哭又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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