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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鸡卫却道:“琅玕卫不是还有一个儿子么?方悯圣在何处?”
这话一出,院里当即冰冷下来。众人抿着嘴,只觉腔子里一颗心嗵嗵乱槌。
玉鸡卫接着叹道,“我听闻贵府上有两位公子,长子方悯圣乃天纵英才,剑术精湛。那被天符卫带走的遗孤好歹是龙种,不比凡胎,你又对先帝颇是敬重,想必不会对其子凉薄以待。带那孩子来罢,咱们来试试他的血脉。”
突然间,琅玕卫似嗅到血腥的虎豹,猛扑向玉鸡卫。然而玉鸡卫早有防备,一只粗砺大手轻轻往其肩上一压,又硬是将他按回到回纹椅上,和气笑道:
“方老弟,你急甚急?坐,坐。不过是指头上破个针尖大小的血洞,没一日便好了。”
方惊愚瞧得出来,爹是为了兄长才这般失态。他抿着口,脸色雪一样的白,一个疑问在他心中打转:兄长莫非真是白帝遗孤?爹对兄长这般珍重,难道就是因其是曾侍奉过的君主的孩子?
玉鸡卫对一旁的仙山吏问道:“找到那孩子了么?”
“将府园寻过一遍了,不曾发现他的影子。”
玉鸡卫望向琅玕卫,呵呵笑道,“好,倒是很好!琅玕卫,你将他藏在了哪儿?”
琅玕卫怒得五官挪位,闭口不言。
“你若不说,老夫便只得旁人的性命作挟了。想必这孩子被你教养得极好,有一颗悲天悯人之心,不会对旁人坐视不管。他若不出来,过一炷香老夫便杀一位府中下人。”玉鸡卫狞髯张目,冷冽发笑。
众仙山吏也当即动手,将府中杂役们揪了过来,将剑架于他们的颈上。一时间院里似热油锅里下了盐,噼里啪啦,尖叫声,求饶声,叩首声喧杂不断。
琅玕卫哼道:“你若要杀,便杀去罢!方悯圣是我儿子,你们全无证据便杀人,不过是平白给自己落下罪名罢了,瞧瞧圣上会不会治你们的罪!”
玉鸡卫笑道,“看来光杀下人,倒还没能杀到琅玕卫心坎上。可若是换作你儿子又如何?”
他伸出一掌,对准方惊愚,琅玕卫微微变色。玉鸡卫道,“令郎再不现身,便只得委屈这孩子丧命于老夫掌下了。”
老者微笑着,仿佛一条性命在其眼中不过微如草芥。方惊愚浑身抖若筛糠,方才玉鸡卫进门时,他分明看到那老者隔空拍上一掌,便教爹横飞出去,口齿流血。他一个体弱气虚的小孩儿,又怎能禁住这凌厉的一击?
琅玕卫忽而猛咳一声,一口污血洒在膝上。看来玉鸡卫先前那一掌凌厉之至,竟教他受了内伤。男人如今腿脚不便,只得歪斜着靠于椅背,似霜打的禾苗。然而他此时却开口道:
“你们弄错了……”
玉鸡卫和靺鞨卫将目光投向他。琅玕卫一面咳着血,一面道,“悯圣不是什么白帝遗孤,他是我的亲骨肉。”他咬紧牙关,犹豫片晌,终还是道,“我确是藏起了一个孩子,但那是十三年前受天符卫所托而接下的。我以为那是天符卫的棺材子,哪知是什么龙裔!这些年也随意养着,喏,就是他。”
他伸出一指,猝然指向方惊愚。方惊愚战栗不已,愕然地望见爹血红的双目,狞恶如阴司厉鬼。琅玕卫声嘶力竭,指尖发颤:
“若白帝有遗孤,也便是他了——方惊愚!”
爹鲜少念出自己的名字,没想到今日说出他的名姓,却是为了将他往火坑里推。方惊愚瘦条条的身躯震颤起来,如遭五雷轰顶,他真会是白帝之子么?然而爹的目光怨毒,毫无对先帝的敬重。于是他顷刻间明白过来,他不过是一个幌子,爹深知情势危急,再同两位仙山卫打诳并无意义,于是欲保下兄长,将他推到屠刀之下。白帝现今乃先朝暴君,其骨肉定会饱受摧折,被喂遍人间酷刑。
想到这处,方惊愚揪着衣角,泪珠子却先啪嗒嗒掉下来了,他小小的身影站在黑鸦鸦的人海里,却仿佛一杆瘦弱苇草,随风飘摇着,无依无靠。
然而玉鸡卫却笑道,“琅玕卫老弟,你是狗急跳墙,胡言乱语了么?先前咱们已用滴骨法试过这小娃娃,他身子里淌的并非白帝的血脉。我知你曾因重伤无法侍奉先帝,在冰棺里沉睡三十余年,后来方才醒转,对先帝怀抱深厚歉疚,然而这并非你做逆贼的正当缘由!你想将咱俩的目光同悯圣公子身上引开,这想工倒好。可惜呐,今日咱们若不验过其血脉,便绝不会善罢甘休。让那小娃娃出来罢。”
琅玕卫将下唇咬出了血,然而依然闭口不言。
玉鸡卫叹气,慢慢将摊开的掌握作一包拳头。他道,“你以为咱俩来你府上,不曾得过圣上的授意?你再垂死挣扎,视同抗命。你的这位次子憔瘦羸弱,衣衫破烂,你是先代忠臣,性情耿介,不会如此轻贱一位白帝之子。”他摇着头,将那拳悬在方惊愚面前,道,“然而这娃子虽不是白帝之子,咱们却要斩草除根,老夫还是顺势将他一拳碾死的好!”
突然间,方惊愚的心像是一下被挠搅了出来。他感到玉鸡卫的杀气像一柄巨斧直劈在身上,两道炯炯目光钻刺在他胸口,颇有浑劲。玉鸡卫要动真格了。
方惊愚腿杆子软了,仿佛踩在棉花上一般,他不曾见过这样可怖却淡漠的眼神。玉鸡卫仿佛不曾将他放进眼里,恐怕今日夺了他性命后,一甩脑便会将他忘却。
老人提起拳,蜂目猛睁,刹那间臂上青筋道道隆起,威势直亘霄天。他一拳骤出,直捣方惊愚天灵盖!四周的仙山吏仿佛被那气浪袭到,纷纷往后掀倒。方惊愚头脑一片空白,面皮被烈风刮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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