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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一弦连睡袋都来不及掀开,连磕带绊地摔出帐篷时,只看到十米开外巡山队的营区,白色的巡洋舰决然又毫无犹豫地撞向值夜的巡山队员。
一击未中后,车头笨拙地转了向,掉头沿着来时的车辙印碾去。越野车的车灯像狩猎的蛮荒凶兽,在被黑暗吞噬的可可西里头也不回地远去。
短暂的寂静后,是混乱到分不清人声的沸腾。
“撞人了?”
“怎么回事啊……”
“快去看看谁被撞了啊,人没事吧?”
“大晚上的,被鬼附身了?”
有人“噫”了声,惊魂不定:“别瞎说。”
曲一弦连鞋也顾不得穿,赤着脚就追上去。
脚下的土砺冰凉结实,像踩在冰尖上。从帐篷到巡山队营地那十几米,她体力耗尽,喘得像是一口气跑了八百米,停下来时还呼吸不畅,字不连句,断断续续:“江沅呢……”
彭深追上来,边拉外套的拉链,边搀了曲一弦一把,问:“怎么回事?”
营地里唯一一盏探射灯亮起来,灯光直落在她脸上,刺得她眼睛生疼,险些流出泪来。
那惊慌无措和茫然无助的情绪一下就奔涌出来。
曲一弦听不清巡山队的和彭深说了什么,只抓到几个“不知道”“发疯一样”“开车跑了”的词,她拧眉,嘴唇翳合了数下,想问“江沅呢”?
然而,那一刻起,所有的事情便已经超出她的掌控范围。
她被控制,只能在营地等消息。
值夜的巡山队员和彭深开车去追人。
用卫星电话报完警后,曲一弦就枯坐在帐篷外,不敢合眼,眼睛直盯着巡洋舰最后消失的方向。
最后的尾灯像是就烙在了眼底,时不时地浮现在旷野的深处。
她逐一回想着所有记在脑中的救援电话,回忆每一个此刻还能帮上忙的电话号码,一遍遍地拨通,说明情况,请求救援。
不知道过了多久,悬挂在雪山之巅的银河渐淡。天际有浮光隐现,一道朝出的彩霞拧成一束细线,划开了夜幕与黎明的交界。
帐篷里的闹钟铃声响起,金色的阳光铺在雪山顶上,浇出一座金顶。
曲一弦唇色发白,低温下,手指僵硬地几乎动弹不了。她慢吞吞的,用指腹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摁下号码,拨通了最后一个电话。
漫长的等待后,话筒被提起。
一声“咔”的脆响后,男人低沉的声线像远处的雪顶一样清冷,又夹了几缕一夜未睡的慵懒,意外得透着股让人心安的宁静:“你好,索南达杰保护站。”
……
挂断电话,曲一弦呼出一口气。
眼睫上暮色褪去留下的露水凝结成霜,她闭了闭眼,一颗心无端的不断往下沉去,一直一直落入无尽的深渊里。
——
江沅失踪了。
那一晚,她开着一辆越野,迷失在这片禁区将明未明的昏寐里。
可可西里错综复杂的地形下,紧跟上去的巡山队员及彭深都没能追上她。那盏猩红的车灯就像是最后诀别的眼神,透着让人压抑窒息的凄凉。
救援持续了整整一个月,她踏遍了整片可可西里,却连她的影子也没看见。
那是她和江沅的毕业旅行。
地图上的路线终止在雪山脚下的营区里,而那台相机——定格在黄昏落日下的雪山之巅。
就像她们。
一个将自己流放在西北的蛮荒里,一个永远迷失在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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