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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满面天真,不紧不慢道:“四姐说的这话我竟听不懂了,奶奶您给评评理,我与四姐年岁还小,针线活也做得不好,哪里敢用一文钱一根的上等彩绳?她还要自己做头绳、头花玩耍,没得糟践了……”
大房虽受宠,四丫长得也好些,可到底是个孙女,于氏又如何会将她放在心上?况且杜瑕说的在情在理,于氏一听一根就要一文钱就已经肉疼,又听四丫小小年纪就唆使着妹妹浪,故而大怒道:“你这眼皮子浅的败家玩意儿,银钱都给你霍霍了,可不是欠打了!”
话音未落,四丫就已经又羞又气又怕的哭出声,就连周氏和老大杜江也白了脸,有些下不来台。
周氏身体本就不好,见此情景想解释又无从下手,急的咳嗽起来。
于氏越发不喜,想起来她这些年耗费的药钱无数,越发疼的心肝乱颤,便又口水四溅的骂道:“一天到晚只知道挺尸,药都喝到狗肚子里,活也做不得,起的竟比我还晚,怎么当得媳妇?净生赔钱货!我可真是做了八辈子的孽!”
一番话说的周氏低头垂泪,饭也不敢吃了。
杜江听不下去,拧着眉头,瓮声瓮气的喊了声娘,又胡乱辩解几句。
于氏好歹停了,只不断小声嘟囔“娶了媳妇忘了娘”,一双眼珠子终究难平,时不时朝周氏和四丫身上剜去,连带着一旁木头人似的三丫也被迁怒。
二房三人也不劝解,只闷葫芦似的埋头吃饭,杜河趁着大家不注意狠命给妻女夹菜,又着意挑那些油水大的。
三房多年来与大房针锋相对,又恨他们占了大头,自然乐得见吃刮落。
杜海也就罢了,只以眼神取笑,刘氏便已经按耐不住,在一旁煽风点火,阴阳怪气的说道:“说来我也是生了三个孩子的,两个还在吃奶呢,我也抽空做活。眼见着进了四月就是公公的生辰,不知大嫂准备些什么,也好教教我。”
现下距离杜平的生日还有将近一个半月,普通百姓家也不会送什么贵重东西,不过做些个简单的一整套内外衣裳针线,熬上半个月也就得了。可刘氏现在就说起来,无疑是在自夸,说她一直将公公放在心上,这才提前这么久就开始准备。
周氏平时想做点针线活贴补家用都时常力不从心,又哪里来的闲工夫做那个?脸上便带了几分迟疑和犹豫。
不仅于氏越发怒火上涌,就连杜平本人也没什么好脸色,一顿饭最终不欢而散。
因为大部分人都在忙着吵嘴打架,不得专心吃饭,又有杜河这个豁得出去的狠命夹,竟让二房占了大便宜,王氏也久违的吃了个饱胀。待众人回过神来,又纷纷气个倒仰,暗骂二房一家子果然都是奸猾的。
大房吃了排头,后面果然安分不少,杜瑕乐得耳根清净。
杜河回来也没闲着,借着王氏在厨房做活的工夫过去花大力气劈柴,夫妻二人有说有笑,不多半天竟劈了满满一面墙的柴火,足够接下来一个月烧的还有余。
杜瑕继续在屋里研究结子。
她仔细想了想,眼下的彩绳自然不比她用惯的毛线,十分沉重且没有一点弹性,加上她编的东西都是立体的,如果真的一味求大,想要打出一个适合成年男子佩戴大小的葫芦来,估计先就要把腰带坠垮了。
她就翻了些王氏用剩下又舍不得丢的碎布头儿出来,只用丝绳打外面两层框架,内里用布团填充,也就得了。
如此一来,一个将近两倍大的葫芦因为成了空心,却只需要原先一倍半的丝绳,又轻巧绵软,成本一下子就下来了。
杜瑕拎着打量几眼,心道却是跟外面卖的荷包有些类似,不过到底是手编的,又逼真,胜在新奇,应该也卖得出去。
她又缠磨着王氏讨了些鸦青、鹅黄等颜色的丝线来,整整齐齐扎成一股股的,扎紧了做成穗子挂在葫芦下面,葫芦柄儿上留空穿线悬挂……
如此整治一番,不仅方便佩戴,且更加好看,也更上档次,实在很像一回事。
王氏原本见她把那些好好地丝线铰了还心疼得很,可现在见她并没胡闹,拾掇的葫芦坠子越发好看,也就欢喜起来,不觉得心疼了。
杜河便主动表示不要地、房、银等值钱大件的,只一口气要了家里将近三分之二的鸡鸭鹅等已经养成了的健壮家禽,又拿走了两头去年刚下的小猪崽儿,即便没打最值钱的牛的主意,于氏果然也十分心疼。
这还不算,杜河又要了一整套新打的预备卖钱的做工细致的家具,以及两石粮食……
这么看着,这些全都是实用的,比如说鸡鸭鹅日日都下蛋,抱窝后又能宰肉吃,这些便不必另外去买,多余的还能拿去换钱。且家禽一直都是王氏照料,再接手也免了折损。
至于家具更不必说,县里的新房子就只是房子,内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就是炕也只有一处,正要找人再盘。现下二房用的家具都是旧的,破败了的,且不说还能再坚持几年,好不容易搬新家,怎么也得弄些新的寻个好意头,可若是去外面另买现成的,大到桌椅板凳门窗,小到水桶木盆箱子,林林总总也有几十件,加起来怎么也得不少银子……
冷不盯瞧着要的东西不大值钱。可说到底,放眼整个家里又有什么是值钱的呢?
杜河仔细想过了,与其耗费精力与两个兄弟争夺那几亩地,结果如何暂且不论,怕是自己的名声都要受牵累。如今自己退一步,外面都知道他吃了亏,日后万一出点什么波折,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因为没有地,王氏到底觉得吃亏,也发了狠。可巧前儿才准备给二老做衣裳,结果布还没来得及裁开便闹成这样,她索性也不给了,立即准备将尺寸改一改,给儿子与自家男人做衣裳。
二房搬走的前一天,四丫终于成功的把自己卖了,周氏在屋里呼天抢地,杜江却也罕见的不耐烦,只道:“哭什么,你只当没有那个孽障吧!如今你我的脸都被丢尽了,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早晚被戳断脊梁骨,还哭个甚!”
周氏却止不住,仍旧落泪道:“到底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猫崽子似的玩意儿眼巴巴瞧着长到如今这般大,可日后竟连她的生死都做不得主,叫我如何不心疼?”
三丫也日日以泪洗面。
王氏去安慰了一回,到底痛彻心扉,劝不过来,且他们又忙着收拾搬家,只得罢了。
五天后,杜河再次回来,说是新房子已经拾掇的差不多,竟立即带着妻儿走。
因为分家也算一件大事,须得村长和族老等人出面公正,是以村中都已经传开了,人人都道二房厚道,不争不抢吃了大亏。
原本于氏还想做些姿态,哪知还没等将二儿子喊进来,就见这一家子已经肩扛手提腰系的带着大包小裹出去,俨然早就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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