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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刚从宫里回来,忙乱着,老奴哪里敢打扰。”徐妈妈陪着笑。
涵因挑挑眉,说道:“太皇太后娘娘赐了几匹缎子,我看那花样新鲜,竟不知是什么,妈妈见老了东西的,帮我长长眼。”
“老奴眼皮子浅,倒是这些年跟着太太见了些东西,姑娘若不嫌弃,我就去看看。”徐妈妈便跟着涵因去了。
涵因叫祈月拿出那块《萧翼赚兰亭图》,“妈妈看这是什么。”
徐妈妈见那织物质地细密,花样繁复,又用手摸了摸:“哎呦,我的姑娘,这可是了不得的东西,这叫重锦,从画心到宝相花装饰的幅边及上下裱首和绶带,均是通幅长跑梭所织,在牙色地子上用大红、木红、深蓝、黛色、月白、葵黄、鹅黄、米黄、墨绿、石青、玉色、玄色、白色、茄紫、雪灰,共十五把长织梭织出各色人物,更难得的是织出这人物的神情态度,仿佛活了一般。这怎么也得一个技艺精湛的织匠带着三四个熟练织工费得一二年功夫才可得。呵呵,姑娘别笑话,我自小娘家是开织作坊的,这种织品我家里就出过,还做过贡品。”
“妈妈好眼力,这是太皇太后赏我的。妈妈既生在江南,怎的坐了大太太的陪房?”涵因好奇的问。
“那年我家发水,爹爹没了,我娘带着我去太原投奔舅舅,可是舅舅一家已经搬走了。我和我娘就到了我们姑娘的娘家,我就一直跟着姑娘,后来嫁给我们当家的。又做了陪房跟着我们姑娘到了这府里,这也有二十年了。说句没羞臊的话,别看老奴技艺生疏了,但眼力还在,这些年太太的东西还是我来掌眼呢。”徐妈妈脸上微微带着些得色。
涵因试探着问道:“妈妈可对梭儿、巧儿这两个名字有印象。”
“姑娘打哪听说的这个名字。”徐妈妈的语气忽的有些急切。
“有人让我帮着打听这两个名字,是一对姐妹,也是苏州人士,家里也是作织工的,小时候和家人失散了。我想着妈妈是苏州人,又是在这个行当的,许是听过这名字,因此跟妈妈这里问一问。”
徐妈妈骤然抓住了涵因的手:“老奴的名字就叫巧儿,我有一个姐姐便叫梭儿,小时候她就被选到宫里了。后来我家遭难,再也没了她的消息。这些年也试着使人在宫中打探,却毫无音信。姑娘若是有消息,可千万别瞒我。”
这真是意外之喜,徐妈妈的身世阖府都知道,涵因只是想同一个行当又是同一个地方的人,多少会有些消息,于是才试着打听。听徐妈妈如此说,涵因心里直道好巧,问道:“妈妈可有事物证实自己的身份?”涵因生性谨慎,并不先透露消息。
徐妈妈从领口摸出一个织锦的香袋,从里面淘出一块玉牌:“当年我家殷实,父亲给我们姐妹一人配了一块玉牌,上面刻着我俩的名字,还特特找寒山寺的高僧开了光。”
涵因接过玉牌一看,果然上面刻着巧儿两个字:“妈妈可别怨我多事,只是宫里头诸多忌讳,没有几分把握,也不敢担这等干系。因此少不得问清楚些。”
“老奴明白,姑娘下次进宫的时候,把这个带进去,让那人看看。”
“妈妈这东西看来是从不离身的,我拿着也不方便,我再去的时候妈妈再给我吧。只是,妈妈莫要抱太高期望才是。”
“姑娘放心,我省得。”徐妈妈把玉牌放好,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
“过年这些天要去访二叔家,李家的姑娘发来帖子,也少不得要去一趟的。进宫参见太皇太后娘娘,只怕要过了年了。”
徐妈妈一听这话,思度了一下:“亲家叔老爷前些日子来过了,老身没看到情形,不过亲家婶太太来见大太太,大太太提了几次姑娘兄妹入郑氏族谱的事情,婶太太却没答话,最后说急了,只说姑娘年纪小,还不到想这个的时候。晚间,老爷回来生了好大气,说郑家现在连崔家的帐都不买,不过姑娘毕竟是老爷的外甥女,老爷必定是要为姑娘做主的。呵呵,老爷和太太是真心为姑娘好,姑娘便是以后有什么不如意的,老爷和太太会为姑娘做主。”
“多谢妈妈留意,妈妈待涵因的好,涵因记在心里。舅舅、舅母这些年为涵因操的心,涵因怎会不知呢。”
涵因和徐妈妈又闲聊一会,徐妈妈方告辞走了。
祈月端了一盘子蜜饯从隔间走进来:“徐妈妈把大太太的事告诉姑娘,难道不怕担干系么。”
“你没听她话里的意思么,便是我有什么不好,也别怪在舅舅、舅母头上。这话就算不是舅母授意的,也必是默许了。只是她趁机说了出来又卖我个好罢了。”涵因捡了个蜜饯含在嘴里。
祈月看着自家的姑娘,叹了一口气:“姑娘还没及笄,想得比那管家娘子还多些。”
“你和慕云在已经替我分担不少了,还是回家好。”涵因想起关在毓福宫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情形,心里有些感叹。
“姑娘放心,不管姑娘今后是什么去处,我和慕云都会陪着姑娘的。”祈月感受到涵因的情绪,也微微有些动容。
涵因忽的笑了:“你别担心,就算他荥阳郑氏不要我们兄妹,我也自有一番道理。”
祈月看到涵因眸子里骤然迸发出来的光彩,不由有些失神:“姑娘,你说不上是哪里变了。”
涵因的笑容又变得清澈,目光也恢复了温柔平和,“傻丫头,别胡思乱想,去给我寻一卷麻线、一枚大针。”
“姑娘要装帧书册么,上次大公子带给姑娘两张罗纹洒金纸,岂不正好用。”
“那倒不必,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书,不过是有些书页掉下来了,重新钉一钉就行了,不用换什么封皮。那纸还是留着吧。哦,对了,过年琐碎事多,你和慕云这些天就专门打点那些事吧,不用值夜了,叫盼晴给我上夜吧。”祈月知道姑娘这么做必然有什么缘故,也不多问,不一会儿取了东西来。
涵因把几个丫头都支走,把那本名册取出来,床褥是新换的,名册压在最下面,慕云是不会那么快换这一层的,因此在这里放着,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发现。
她把名册拆散,将原封面扔到火盆子里烧了,从架子上拿了几本日常看的书拆开,将名册中的纸拆散了,匀了几份,打散了混在这几本书的书页里,重新装订上,把这些书分散着插到书架子的角落里,最后一本看了看,是一本《老子》,这里面只夹了一张纸,却是正本名册中最重要的东西,是早在除掉太后时,那些人追随她的凭证,那时候,为了让彼此不敢轻易背叛,他们签上自己的名字,并且沾着自己的血按了手印。名册只能知道什么人是长公主的同党,这份血手印的契约才是真正要命的东西。
涵因想了想,把书带进了卧房,和桌上随手放的《鬼谷子》《淮南子》叠在一堆,便丝毫不显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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