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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禁不及细想,宫中圣命已到。他只得搀着章太炎匆忙入宫,钟燮一事便暂搁脑后。
朝中吵闹,各方啧有烦言,言辞激烈,已然被夷兵突近吓坏了胆,恨不得辛明立刻下令动身,大伙下一刻就跑。侯珂稳如泰山,至此不慌不忙。清流一派如定心神,跟着立在朝上,不吵不闹,任凭督察院如同斗鸡,见人就啄刺引战,也不回应。
萧禁待人通报后,搀着章太炎跨槛入殿。里边杂声渐止,侯珂先退几步,让出首位。紧跟着辛明起身,快步下迎。
章太炎靠萧禁扶着,缓缓跪下,恭恭敬敬的对辛明叩首。辛明立刻扶老人家,吩咐道,“章老免礼,殿上赐座,您请。”
章太炎颤手握了辛明的手,被辛明一步步扶带到椅边,侧头望辛明:“圣上……外夷兵临,老臣不敢坐。”他声哑,在这已经静下去的殿中分外戳心,他字字缓慢:“靖陲诸将尚在浴血,南下众府仍未平定,京都危急,大岚经风。老臣不敢坐。”
辛明微俯身,半带住老人家佝偻的后肩,愧声:“朕……”
“圣上自登基以来,日夜勤勉。”章太炎握紧他,眼中微泛红,“老臣虽已年迈昏愦,但仍……想请命。老臣愿以身为墙,以血为障,请调京卫前沿,随同晖阳侯,共卫大岚!”
辛明怔神,随即扶稳要再下跪的章太炎,道,“章老……”
“臣,亦求请调京卫前沿。”侯珂掀袍,跪下去。“夷兵临城,晖阳侯将赴。臣为国相,岂能独求身安?”
紧跟着,钟鹤应声而跪:“臣,亦求请调京卫前沿。此命轻贱,愿为我大岚殒身碎首!”
中书诸人,上至侯珂,下至都事,皆跪身叩首,齐声求道,“臣,亦求请调京卫前沿!”
“众卿……”辛明眼眶微红,他道,“章老之心,朕已明了。众卿之心,朕亦明了。外夷鬼祟,此战将至,朕……与众卿同往!”
萧禁深知此时不适开口,故而只能跪身在心里转了个“我天老爷”。各派争议,朝堂纷吵,必定引得京都人心浮动。章太炎跨门就先呈一番慷慨赤心,侯珂听弦会意,清流这么一跪,跪来的不仅是各方暂稳,更是圣心。
唯有辛明不乱,京都方能不乱。老姜辛辣,前人诚不欺我也。
朝中一退,京门轰然紧闭。萧禁率领京卫司上设工防,木女头运备,夜叉檑挂钩,悬眼皆开,弓箭入位。辛明披甲出宫,众臣皆往,结果一宿夜雨,先淋倒了一半。萧禁本就忙的焦头烂额,见状又赶忙将人都送下墙头,别挨着事。
钟鹤挽袖随京卫司上糊墙,弄得灰头土脸的下来。雨滴答了半身,正遇着一轿。
“元温。”周璞掀帘下轿,撑了伞挡了钟鹤的身,只道,“怎地不打伞。”
钟鹤道谢:“稍后还要上去,不碍事。你往哪里去?”
“我……”周璞苦笑:“我去看看如辰。”
钟鹤颔首,并不多言。待灰擦尽,便又要上墙。周璞望他出伞入雨,那背影,不知让周璞想起了谁,竟一时移不开眼。谁知钟鹤陡然回头,目光炯炯。
“来日平定,钟家必是留不得。你与他也算相知,可知他为何这么做?”
周璞未答,看着钟鹤:“元温,事已至此。纵然侯相今日借章老以振人心,可强攻之下,明日还存忠心的,又有几个。”
钟鹤也不答,反而问道,“你本可不回来的……你为何回来?”
钟攸已察觉,钟燮也知道,如今侯珂诸人必定已收到消息,周璞此时送钟燮归京,来日证据确凿,他如同自入绝境,是死路一条。
周璞寂静,伞沿微扬,他就露在雨中。钟鹤见他不答,也不强求,转身要离去,忽听着一声:“我从未下过注,我如今,愿赌一赌。”
钟鹤立雨里半晌,才想出这一句“赌”,是赌的命。他再回首,周璞人与轿子皆不见了。
狱道延长,周璞的伞淌了雨,跟着脚步,一同往里边去。钟燮在牢房里,戴着铐链,正在地上画着灰,听到声音,抬头见是他,又垂了下去。
狱卒开门,周璞入内。
“笑笑楼的点心,不贰楼的茶。”周璞将食盒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推近钟燮,“往年你归京,都会挨个尝个遍。”
“瞧着像送行。”钟燮擦掉地上画的东西,抬眸冷然:“你来拿命了吗?”
周璞拿了筷,自己拣了块点心,缓慢的吃。他道,“这一味芙蓉糕,我是最喜欢。往年你……”
“纯景。”钟燮面显颓色,别开眼。“别谈往年……留我一个念想。”
周璞拣着点心,塞满口中。他用力的咽,挤的喉咙发涩。筷子搁在碟上,他垂首,芙蓉糕堵在胸口,分外难受。就像他做过的事情,没有办法忽略和忘记。
“对不住。”他道,“……对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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