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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一规律在哪儿都是适用的,北京城会因为居民身份高低贵贱的不同而分于东西南北四城居住,在桂林自然也是一般。
城西处便是那些在当地有权有势还有人的土司老爷们聚集居住的所在,这一片都是占地极光,同时在装饰外貌上也远比别处显得堂皇得多的大宅大院落,当然,这些说法只是相对于广西这儿普遍比较寒酸的住宅来说的,若是将这些宅院摆到中原、江南,甚至是北京去,那就实在算不得什么了。
在这一座座豪绰的大宅院里,有一座明显要比其他的显得更加豪奢,光是那站在大门之外的石狮子,就足有丈许高矮,再加上门前所站立的那十多个膀大腰圆,满脸凶悍模样的苗族汉子,就更叫打此经过的普通百姓不敢抬头细看了。
这一家正是如今桂林城里诸多土司老爷里地位最高,权力最大的土知州李穆达的豪宅。虽然这一家姓李,却是血统极正的苗人,听说是因为他家祖上曾受过李唐王朝的册封,这才有了这个姓氏,至于原来姓什么,这么多年下来,早被他们给忘了。这些外族之人对祖宗可没有汉人那么多的讲究,更没有什么认祖归宗的概念。
但光是这一传说,已足够叫知道的人心生敬畏了。那可是接近千年之前的事情哪,足可见这李土司家是多么的源远流长,怪不得在此地的势力如此之大呢。
许崇川是在次日上午走进的李家大门,因为他之前曾来过数次的关系,再加上李家和许多外族人一般,对一些汉人的礼节也不是太过注重,所以竟也没什么人阻拦通禀什么的,就这么让他登堂入室,直接就进了前院。
一进前院,许崇川就被眼前的一幕所吸引,只见一根根矗立着的常人腰部粗细的石柱上,赫然绑着十多名被剥去了衣衫的男子,他们的身前,则站着一到两名手持带倒刺皮鞭的凶悍家奴,正以之狠狠地抽打在他们的身上。这一鞭子下去,顿时就会被扯下一大块血肉来,看得许崇川都不觉眼皮一阵跳动。
在一片哀号声里,一名汉人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看到了他,赶紧迎了过来:“许先生,你总算是来了,我们土司老爷正在想着怎么找你呢。”虽然话还算客气,但这态度却不那么友善了。
“原来是陈管家哪。”许崇川冲对方一拱手,他想得到对方为什么会找他,便也没有细问原因,倒是颇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那些受刑之人:“他们是犯了什么事?居然要吃这等苦头?”
“其实也没犯什么大错,不过因为最近老爷心情不好,他们正犯在了头里,自然多少得吃点苦头了。”陈管家很不以为然地一撇嘴,这才引了许崇川往后面走去。
在广西这种天高皇帝远,尤其是土司老爷掌握着绝对权力的地方,他们家里的奴仆其实更接近于更早几千年前的奴隶,是可以被主人任意处置的。别说你犯了事,就是没犯事,就因为主人家看你不顺眼,或是你磕头时稍微抬了下脸,就能叫人活活把你打死。
对此,许崇川在广西等地多年,倒也习惯了,只略略皱了下眉头,也没多说什么。不过有一点他是可以猜到的,这位李大土司所以如此如此大动肝火,一定是和最近桂林城里的变故有关。
和绝大多数的苗人瘦小灵活的身型不同,大土司李穆达的身子却如山一般壮硕,塞在一张宽大的椅子里都给人一种随时会把椅子压塌的错觉。但他那张胖脸却又绝对没有一般胖子那种和善的模样,反而显得格外的凶狠和阴鸷,尤其是当他心中不快时,那种气势更是叫人不敢大口喘气。
此刻,李土司跟前正有两个模样俊俏的女奴在为他捶背捶腿,而他则簇着眉头闭着眼睛,似睡非睡地坐在椅子上。只看那两个女奴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可知道她们有多么的畏惧这位土司老爷了。
直到陈管家走到跟前,小声地把许崇川到了的事情一说,李穆达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用闪着如毒蛇一样光芒的目光在许崇川的身上扫了几遍之后,才道:“原来你还敢来哪,我当你早跑了呢。”
这些个苗人说话就是直接,完全不知道留有余地是什么意思。心里不屑地对对方的表现作出评价之后,许崇川才不亢不卑地一拱手:“李土司这话说的,在下可是和你们有约定在先的,怎么可能弃而不顾呢?”
“是么?那或许是因为你现在还不知道桂林城里最近发生的事情吧。我手底下已经有不少人被那些朝廷衙门给拿了去。”说到这儿,他一双眼睛已经恶狠狠地盯在了许崇川的身上:“他们本来是我打算配合着你们用来夺城的,可现在却被官府拿走了。要是官府从他们口中拷问出什么来,即便是我,怕也难以脱身。我现在是真后悔啊,居然会听信了你们的一番大话,而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因为怒气上来,这话是越说越快,越说越大声,气势也陡然上来,直让陈管家都不觉有些心虚,脚步忍不住往后一退。而他身边那两个女奴更是吓得花容失色,但手上的动作却又不敢有丝毫停顿,但看着却又跟两只受了惊的小鸟一般,可怜得紧。
只有许崇川,依然老神在在地站在那儿,连脸上的笑容都不见半点改变的。直到对方把话说完了,他才拱了下手道:“土司老爷这话就言重了,在下今日前来就是为了这次城里的变故。其实官府有这等反应正常,毕竟我们要干的可是从未有人干过的大事,有些波折那也是相当正常。”
“哈……正常?现在我真是很后悔跟你们合作了,要是到时出了什么差错,你们那白莲教可以一拍屁-股就走人,我们这些土司以及这么多族人可是在此土生土长的,却该如何是好?”虽然地位已不低了,但李土司显然没学会汉人的那套说话方式,依然有什么说什么。
再度按捺下心头的鄙夷,许崇川才道:“李土司你这话又不对了,我们圣教这些年来为了今日的大事可也是用了无数时间和心血的,又怎么可能因为一点小小的问题就跑呢?”
“小问题?现在那些官府都开始提防我们了,那还是小问题?说不定用不了几日,朝廷都会派大军来对付咱们了。”李土司哼声道。
“这一点土司你大可放心,现在桂林之外有的是我们的人,他们若真要往外联络可没这么容易。而且,您也是知道的,除了这儿,整个广西,我们多的是有同样目标的人,还有四川、云贵……各方土司都是我们的同盟,这些地方的朝廷流官力量实在太小了些,根本不值得我们太过担心。”
许崇川这番话倒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让李穆达的神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但因为这次突然的变故,让从未有过这种经历的土司老爷还是有些担心:“即便如此,可我们这些人可是在桂林城的,他们若对我们下了手,却该如何是好?”
“哈,这一点土司老爷你就更不需要担心了。倘若真有那么一天,那些流官才是最该担心自己安危的才是,你们在这桂林城里,难道他们不在么?何况,各家土司除了城里的人,城外不照样有无数可用的族人人马?而城里的流官呢,他们手上可用的人却只有这么多,只要咱们有志一同,还怕不能将这些家伙一网打尽?所以现在,我们该做的是立刻以强硬的态度来压制住这一次官府的行动,想必以李土司您在这儿的威信和在众家土司心目中的地位,只要你发一句话,就足够给当地官府以压力,让他们乖乖地把人交出来了。”
其实在以往,当城里的外族和汉民起冲突时,若官府拿了苗壮等外族之人,那些土司老爷是会通过给当地衙门施加压力来把人要出来的。但这一回,出于做贼心虚的心理,他们一直都没有这么做。
但现在,听了许崇川的这番分析之后,倒是给了李土司以不小的启发,事情确实还没糟糕到叫自己如此犯愁的时候。而且既然已打算要和朝廷翻脸了,他又何必再畏惧那些官府呢?
见对方意动,许崇川又加了一句:“另外,就我刚接到的消息,其实这次的变故是因为靖王所引起的,李大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靖王?”李穆达明显愣了一下,对这个在当地低调到了极点的家伙,他还真没什么印象了。但很快地,他又目中闪过一丝怒意来:“竟是他么?那我就更能从衙门里把人要出来了。”
看出他想干什么的许崇川心下暗喜,自己今日前来的两个目的——安抚住这些土司,以及把祸水往靖王府引都已经顺利达成,那么接下来,就得看这些家伙什么时候动手,然后自己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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