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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展昆是这次带人赶到“食为天”处理人命官司的顺天府推官。当他得到这边的伙计报案,知道发生人命官司时,是觉着有些头疼的。毕竟这儿是北京城,一旦出了这种人命大案,势必牵扯太多,谁知道凶手和死者背后有没有什么大人物撑腰,到时顺天府衙门要处理案子可就得顶着不小压力了。
可就在他打算将案子交到手底下的其他人处理,以使自己脱身时,突然想到了这案子是发生在棋盘街上的,这让他立刻就改变了决定。自家大人和棋盘街上的锦衣卫有所冲突之事他自然是心知肚明,现在那儿出了这事儿,或许可以借机打击一下那儿锦衣卫的人,也算是讨好一下韩知府。
所以此时,荆展昆兴冲冲地带了二三十名衙差赶到了“食为天”酒楼,而在看到死者是一个倭人后,他的脑仁又有些隐隐作痛了,死的若是一般人倒也罢了,死了个外国人,事情就一定不会只在顺天府的掌握之中。
果然,一见他赶来,人群中一人便站出来向他一拱手道:“这位可是顺天府的大人?下官鸿胪寺司宾马越,我与这位倭国使节在此用饭时,却被这无礼之人所冒犯,他居然还杀了这位倭国使节,还请这位大人秉公而断,将他绳之以法。”马越在刚才就已打好了腹稿,一旦顺天府来人,便抢先告状,把所有的罪名都一股脑地推到杨震的身上。
虽然这起事件目击者甚众,但马越却很了解所谓的民心,在此事上几乎所有百姓都只会选择明哲保身,而不可能挺身而出为杨震作证鸣不平的。毕竟杨震杀人已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但凡有人敢站出来为其说话,便很有可能被定为同谋,这世上可没有如此肯为他人着想的人。
果然,在听到马越这番几近于诬陷的说话后,一众百姓虽然心下大感意外与不忿,却都三缄其口,并无一人敢站出来分说的。
这一点就连杨震都觉着有些措手不及,他没料到这位看似不怎么起眼的鸿胪寺官员居然有这么深的心机,只几句话就颠倒黑白,把主动权牢牢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那边的少年见状眼中顿时闪过怒意来,一挺身就要站出来为杨震说话。这事可是因他而起,要不是杨震及时出手,只怕他就要被那倭人所伤了,所以无论从正义还是道义上来说,他都是那个最该站出来说明真相的人。
可他身旁的成年人却早他一步制止了他:“主子你可不能上去说话哪,不然你的身份……”这一句话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少年本已迈上的步子当时就停了下来,可脸上依然满是恨色:“可他就要被人冤枉了。”
“主子还请宽心,待咱们回去后再想法救他不迟。他不过是个锦衣卫,为您做这点事也是应该的。”
少年略一沉吟,还是接受了对方的建议:“好,那等我回去后再救他吧。”
面对如此冤枉,杨震自然不肯就范,便即把自己所以和那倭人动手之事给道了出来,但他把话说完后,却发现那前来断案的荆展昆居然在用一种异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己,似乎并未将自己的话听进耳去,这就让他感到有些奇怪了,便试探着问道:“荆大人觉着在下的话不可信吗?你若不信,大可向这些百姓问上一问,他们自然会给出证明的。”
杨震这一番条理清晰的自辩倒是有些出乎马越的意料了。他本以为杨震只不过是个粗人而已,所以才会想出个先发制人的策略,以为一旦杨震愤怒心虚,只会使情况更糟,从而掌握全局。可现在看来,自己这如意算盘是打不响了,毕竟百姓虽然不会自发站出来为杨震说话,可被官府问到就不一样了。
正当马越懊恼的时候,荆展昆的表现却叫他心中一喜。只听后者在杨震这番申辩后一声冷笑:“本官在顺天府任职多年,如何问案还不需要你一个凶犯来教!来人,将他给我拿下,带回府衙再作讯问!”
他这一决定别说其他人了,就是马越也是深感奇怪的,这人怎的也和自己一样如此针对杨震?而那些百姓本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所见说出来呢,一听这位推官大人的说话,顿时就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不敢吱声了。
在一阵呛啷声里,几名府衙差役抖起手中的铁链就朝杨震而来,看着他们如此举动,又瞧见荆推官脸上的那丝阴冷笑意后,杨震心里陡然就明白了其中的问题所在。这可是顺天府的人哪!
前不久,他才刚刚和顺天府尹韩重驰起过矛盾,不但把他家公子给扣了,而且还敲诈了一大笔钱。现在,既然事情犯到了他们手中,当然不会有好果子吃了。这真真叫作报应不爽了!
刚才,当杨震报出自己的姓名身份时,荆展昆心里就已又惊又喜,想不到如此好事竟叫自己给撞上了。本以为可以给锦衣卫点麻烦,却不料此事居然就是那个和自家大人有着深仇的杨震做下的,这还不赶紧有仇报仇吗?
而马越的那番话,就更使他的决定有了底气,当时就不听杨震的任何申辩,下令把人先带回府衙再说。而只要人进了顺天府,那做主的可就是他们了。
虽然这几名公差在杨震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要是换了是在江陵时,他必然会出手把这几人全部击退,然后逍遥而去。但如今的他,却没有当初那般的无所顾忌了,在深深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名少年后,杨震坦然受缚。
直到看着杨震被人反绑双手,头颈处缠上锁链,荆展昆才终于放下心来,冲马越一拱手道:“马大人请了,下官身负重任就不多说什么了,这几日里必然还会麻烦到马大人前来顺天府作证的。走,把尸体也一并带走。”
转眼间,杀人者与被杀者都被顺天府的人给带离了酒楼,只留下一众心下既为杨震感到担忧与不平,又着实松了口气的百姓们在那儿面面相觑,长叹之后,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而那边的少年,此时脸色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既因自己无法出手帮助杨震而感到懊恼,也为那两个如此颠倒黑白的官员的行径而感到愤怒。而杨震临走时投向他那意味深长的一瞥,更是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总感到自己是个懦夫,竟眼睁睁看着帮自己的恩人被人冤枉而不能相救。
“主子,咱们这就回去吧。”眼见事情暂时告一段落,那成年人提议道。他这次可着实吃惊不少,只要今日不出什么问题,今后他是怎都不会再答应自家主子出来了。
少年闷闷地应了一声,有些魂不守舍地就与他下了楼去。而在楼下,顿时就站起了数名精干的汉子,一见他们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护着他们出了酒楼,转而向北边走去。
这一群人走了一程后,便来到了京城里最大的禁区——皇宫大内紫禁城。不过这儿对他们来说,却是驾轻就熟的地方,只一亮腰牌,就顺利走进,然后从一旁的侧门直接进了最深的宫阙之中。
这一长一少两人,自然就是当今天子万历朱翊钧与他的随侍太监方琼了。之前因为方琼的一番演绎,叫万历对杨震他们起了兴趣,这才赶在今日偷偷溜出宫来。不想皇帝一时兴起想在酒楼里用饭,方琼作为一个奴才自然不敢阻拦,这才有了之前所发生的一切。
本来今日天子得以偷出宫去,还见到了一直想见见的杨震,确认他确实像传言中所说的那般厉害是会很高兴的,但这么个结果,却叫万历大为愤怒,所以直到换回自己的服装后,少年天子的脸上依然满是阴郁之色。
“方琼,你说朕该怎么想法子救那杨震?”在长时间的沉默后,万历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这个……”方琼顿时面露难色。他刚才所以那么说,只是为了劝阻皇帝不要出头而已,至于到底该怎么帮杨震,他是完全没有准备的,自然说不出来了。
好在万历也不怎么指望他能想出什么法子来,问他之后,便自顾自地道:“要是朕请张师傅帮忙关说,你以为如何?”
“陛下,万万不可哪!”方琼一听就急了,赶紧跪了下来道:“如此一来,陛下您偷出宫去一事必然隐瞒不住,到那时,奴婢几个受些处罚是小,陛下被娘娘和张阁老怪罪这事可就大了!”说着还连磕了几个头。
万历一想也是,自己毕竟是偷溜出去的,实在见不得人,要是和张居正一说……想到那张方正而威严的脸庞,少年天子的身子就不禁打了个哆嗦。可即使如此,万历依然没有放弃帮杨震的想法,不过即使他是天子,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出一个妥善的办法来。
今天还有第四更,稍晚再来一更,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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