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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刚过,大片阴云低低压来。
小医馆门口的一个半人高的坛子里,一只头顶耷拉着枯叶的男人脑袋从土里钻出,面部五官粗糙,轮廓模糊,还未完全成形。
这坛中脑袋被紧紧埋在土中,似有根在土下,转头抬头不太自由。他努力仰头望了望天,无法看清整片阴云,于是,头顶的叶子像昆虫柔软的触手般卷起嘴边的泥土嚼了嚼,皱着模糊的五官片刻判断后,他吐出土渣,朝医馆内喊:“喂,美人儿,要下雨了,把我挪进去吧!”
这医馆挤在茶铺和荒废的裁缝铺中间,门脸窄里头深,阳光本就照不进,这会儿又遇阴云,黑漆漆的,也瞧不见里面人,只能听到药柜开合的摩擦声,窸窸窣窣的。
门口奇怪的坛中人又喊了几声,医馆内仍无人搭理,没过多久,如线般长的雨就滴在了崎岖的石路上。
顷刻间,雨势大了,重重砸下。
街上人纷纷寻屋檐避雨,医馆旁的茶水铺满了客。
客人有的拧衣服上的雨水,有的则抖出尾巴,拧尾巴上的雨水。
坛中人叹了口气,头顶长出的枯叶子委委屈屈抖了抖,帮自己遮雨。
“喏,这么听,这雨声,像是在下油锅。”
“这话倒是没错。”一个半瞎的算命老头拄着他那开张的破旗到医馆旁的荒铺前避雨,他犹自拆了半扇门板,坐在那裁缝铺门槛上,接腔道,“自四柱坍塌,紫冥渊现世重燃后,妖魔横行,这人间,可不就是口油锅,烹炸百姓。”
“嘿嘿,只说魔就是了,管我们妖什么事,我们妖与你们一样,也是要娶妻生子,过小日子的。”坛中男人把嘴从土里露出,透了几口气,看到那半瞎老头的一身行头和破旗,与他攀谈起来,“占卜看相?打哪来的?”
“我是青羽山北边的。”老头卷着打湿的裤腿边,将破旧的褡裢从肩上取下。
坛中人龇牙,乐道:“怎么到聆夜城来了?我们聆夜城可挨着魔域,你不怕走错了路,遇了魔?”
算命老头拧干写着占卜看相的破旗,侧头答话,忽而,一烟紫色从医馆里飘然而出,自他眼前飘过。顷刻间,如烹炸的雨声顷刻哑了似的静悄悄轻绵绵的,又倏地像都化做了碎风铃,摇曳作响。
医馆的主人一袭紫衣,步伐轻盈,在坛边驻足。
一把暗红纸伞翩然落下,倚在坛边,为那坛中妖遮雨。
放好伞,紫衣人转过身,轻飘飘看了眼老头。
算命老头原本看呆了去,却在紫衣人转身后,从呆滞中惊乍道:“魔?!”
医馆的主人,有一种近乎魔性的美。
近乎透明的白皙肤色裹在如烟的紫色衣衫中,那衣裳也不知是何材质,雨色中微微朦胧,轻似烟般。那张脸更是令人目眩神迷,眼神恹恹眉间拢着倦懒似忧郁,青丝如吸足了墨,沉沉垂在腰间,浑身上下,矛盾般的懒散又妖艳。
脑袋上长草的坛中男人咯咯笑了起来。
“美人儿,我就说吧,你长得魔里魔气的,任谁都会看错。”
医馆的主人听了这话,眉头蹙起片刻,忽然走到前来,白皙的手从烟紫色的衣袖中伸出,抓住了算命老头枯瘦的手腕。
他的手指细长精美,却比浸雨的白玉还要凉,冰冷的触感让老头惊慌发抖。
医馆的主人将老头枯黄的手按向了心口。
老头哪敢碰他,被牵着按向那紫色衣襟的刹那,就忙缩回了手,怕唐突了他似的。但,这紫衣人心口的温柔和微微的跳动,却也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魔无心,而眼前这紫衣美人,有心跳。
见老头如此反应,坛中妖呵呵乐道:“嘿嘿,他不是魔,是魅,精怪的一种,也属妖,他是我们聆夜城唯一的妖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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