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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冬天格外长,以至于让我忘记了时间的流逝,还有他会毕业的事实。春天来时,他没再补课了,固定的放学时间里,还是能碰见他。有几次我故意站到离他很近的地方,捕捉从他耳机漏出的音乐。可惜声音太小太轻,其实听不太清,只是隐约觉得有段很迷人的鼓点。
白日渐长,回家的公车上还能看到日落,橘色的一大片,偶尔是紫色的天空。气温把风轰得很好闻,带着抽芽的清新味道。我从书包里拿出小说,翻了几页,困得不行,打呵欠的时候发现几个座前站着的他也在眯眼皱鼻。他摘下眼镜,撩起校服下摆擦了擦。
哦,原来他不戴眼镜是这样的啊。
如果能说上话就好了,我会告诉他,他还是不戴眼镜更好看一些。
其实也是有说过话的。还是天文社团活动,要观察黑子活动,两人一组,刚好我们一起。穿过用福尔马林泡着各式动物标本的走廊,上到实验楼的顶层,清晨时的校园居然也静得可怕。他不是个多言的人,上下楼都没开口,我也不好说话,只是沉默。他走路很快,大概腿长,一步要多迈我好远,后来察觉,步速慢了下来。
拆装天文望远镜也很安静,只在反复强调安全观察时多说了一些。大概是之前抱有少女情怀的幻想太多,他的声线和我想象的太不同。远不是什么小说里写着的充满磁性的声音,但不会过于柔也不会过于燥,一切都刚刚好。
“一定不要因为好奇直接去看接目镜。”他说,摘下眼镜,哦,原来是平光镜,“不要嫌我说太多遍。”
“上次老师也有说,以前有个高年级的人,因为直接对着太阳去看,结果眼睛受伤了。好像差点瞎了。”
过了很久,他才轻声回我:“嗯,是。我当时也在场,是和我一个小组的人。”
也就到这里。和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一起。
是他的表情太复杂自责,还是我没有安慰或转移话题的能力,反正两人忽然就一起陷入沉默,之后再也没有额外的交谈。
就到这里了。稍显清晰的记忆也就到了这里。
之后他毕业,不知道考上了哪里。学校挂着的红榜我既对不上名字,也对不上脸。好像有相似的,但又不能完全确定。因为那目光里的东西,实在和观测那天看到的大相径庭。之后也不是说忘记吧,只是觉得有点失落,还有种习惯悄然改变的不适。毕竟这次是连上下学也不会再看到了。
然后好像是真的接受并且忘记,我升上毕业年级,搬到他曾经所在的教学楼。埋进题海,和没完没了的模拟考。
再然后,辛苦劳累一年,终于迎来了为期三天的中考。好像是记忆里最热的三天,早晨时就有薄薄的热浪,混着一点风,更添急躁和紧张。
最后一天结束是中午,特别热。我沉浸在发挥失败的考试中,以至于上错了车。车开出好多站才发现,进退两难中,上来一个人。以为是自己恍惚看错,但等他站到离我不远处,才发现确实是他。即使身高抽高了不少,头发留长了一些,身上穿着我所陌生的校服,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依旧挂着耳机架着眼镜,没有什么表情。熟悉的黑色书包底下压着一个什么——那是附近一所名校的校徽。
他果然考得很好。原来他考到那里去了啊。
两种念头在脑海里转了转,随之袭来的,是某种奇异的放松和释然。
像参加一次长跑,又像历经一场冒险。而他,是在一段旅程中那个提醒我走了多少路,看了多少风景,无数路标中的一个。
我一路望着他的背影,终于走到了这里。
盛夏蝉鸣中,他无意识地转过头来。也许看到了角落的我,也许没有。但这些已经都不再重要。
“再见。”我在心底小声地冲他说。
属于我的一小段青春,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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