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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当我按照惯例一脚蹬开那扇破门的时候,老瘸子正吊在那已经被熏得漆黑的房梁下面,一根破麻绳勒着他的脖子,使他在漏风的草房里面轻轻的摇荡,就像一个破秋千,或者烂咸鱼。
他的双脚悬空,地上有一摊还没有干涸的尿迹。
他垂着头,空洞的目光和我对视着。
他再也没有了言语,嘴巴张着,看上去好像还在笑,就像从小到大我早已熟悉的那个笑容,但看上去却那样的无力。
他死了。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自杀,没有人知道这个平时总是一副乐模样且热心肠的老瘸子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种方式来结束自己的性命。
那是我头一次经历生离死别,那种感觉很难形容,最开始的时候,我好像还不相信他就这么死了,还以为这是他跟我开的一个玩笑,竟然还不怎么伤心,虽然眼睛里面也含着眼泪,但直到村里的大人们自发的把老瘸子装进棺材里面准备下葬的时候,我才忽然觉得心里面被什么东西狠敲了一下似的,这才意识到,老瘸子真的走了,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再也不会开口给我讲故事了,再也不会让我叫他爷爷了。
一时间,眼泪夺眶而出,且再也没有止住。
我趴在他那口破棺材上面,控制不住自己嚎啕大哭,鼻涕堵住了鼻腔,只能用嘴喘气,我一边哭,一边喊,爷爷,爷爷。
但是他却再也听不到了。
老瘸子几十年前逃荒到兴隆岗,没有任何的亲人,他的葬礼简单的就像是泼脏水一样,村里面得到了消息,由村委会凑钱,很快的买了一副薄棺和寿衣,由年长者为老瘸子擦干净了身子装进了棺材封死后,也没停尸守灵,也没敲锣打鼓,只是由几个小伙儿合力把他抬出了村子,在后山兴隆岗坟区的一处僻静之地,挖了个坑掩埋了。
整个过程没用一天的时间,我跟在送葬的队伍后面,一边走一边抹眼泪,脑子里满是这个老家伙给我讲故事叫我拉胡琴儿的片段,他昨天还活生生的,今天就这么没了,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人要死呢。
老瘸子虽然孤苦伶仃无儿无女,但是在这个村庄里的人缘很好,之前说了,谁家有个婚丧嫁娶他都能帮得上忙,所以来给他送葬的人很多。
直到那一天,我才知道,原来他的名字叫做邵永兴。
烧完了纸后,村里人都回去了,只有我一个人在他的坟前跪着,望着眼前这座隆起的新坟茔,昨天还活蹦乱跳的老瘸子现在躺在了这里,我越想越伤心,直感觉到了一阵阵孤独袭来,心中的酸楚也就又化成了眼泪,啪嗒啪嗒的挤出眼眶。
他是我的爷爷,我却没有叫过一声,等到后悔的时候,当真晚了。
我在他的坟前待了一个下午,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想回去,想在这儿再多陪陪他,就像之前那些日子一样,听他讲故事,可是,他却再也开不了口了。
慢慢的,太阳西沉。
就在我还在感伤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我下意识的回头,只见到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开上了山,正向这儿驶来。
我认得这辆车,这正是昨天停在老瘸子家的那一辆,听老瘸子说他们是想让老瘸子给他们操办白活儿(葬礼)的,可谁又能想到,第二天死的,会是老瘸子呢?
那车开到了近前,停住了,从车上下来的三个人正是昨天那三个,只见那个慈眉善目的老者下了车后,看了看了老瘸子的坟墓,简陋石板做的墓碑上邵永兴之墓五个黑字十分的醒目。
那老者面无表情,他想了一会儿后,便慢步走了过来,来到了我身边望着我,然后他轻声的问我:“孩子,你跟他挺好?”
这老者的声音十分的低沉好听,我点了点头,然后哭泣的说:“他总给我讲故事听。”
那老者点了点头,然后又问我:“那他死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么?”
我抹了抹眼泪,想起这老瘸子在昨天曾经想让我叫他一声爷爷,但是我由于害羞,外加上我并不擅长跟陌生人说话,所以只是摇了摇头。
他见我屁大点儿个小孩儿,而且弱不禁风衣着老土,便也没在意,只见他朝后面招了招手,身后的两人会意,于是一人上前递给了那老者一盒‘中华’。
那老者从烟盒里面掏出了四根,点着了以后自己抽一根,另外三根插在了坟墓前,只见他抽了一口烟,然后轻声说道:“邵永兴啊邵永兴,你说你这又是何苦呢?你到底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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