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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你师公多睡会儿,等他睡醒了,伤势也能好一大半。”父亲说:“他学的心法就是如此,沉睡之时是最佳的休养时机。他没有教过你吗?”
“我才刚刚入门。”师公没有太早传授给我,大概是怕我不能领会,我们这次来雷家庄之前,他才开始传我心诀。可是他到现在也没有教过白宛夫人——难道白宛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是无法领会心法的诀要?
雷芳端了茶回来,她平时肯定极少做这些事,下巴上抹了一道灰痕自己却懵然不觉,额上都是汗,脸也红扑扑的,想必是烧水时离茶炉子太近了。
雁三儿已经定下神来,他看了一眼父亲,有些犹豫:“天黑后只怕还要来人,比白天来的更要棘手……巫先生怎么会这两个丫头一起来?”
“我听她们俩说,雷家庄中因夜蛊而死了数百人?”
“不错。”雁三儿应了一句,眼睛看着父亲:“是夜蛊,这两个丫头也悬得很。要不是她们天亮前进了密室去取东西,只怕……只怕也……”
雷芳打个寒战,朝我靠近了些。
我想起来也觉得后怕。人的生命如此脆弱,而不可测的危机却环伺潜伏在身周,就算万般小心也没有用,这种无形,无影,无色又无味的蛊毒,没人知道这毒是怎么下的,是谁下的。而平时破晓的鸡啼声,在这里却成了催命的号令。
“夜蛊已经绝迹几十年……”雁三儿说话从来不会这样含糊,父亲却只是笑笑:“你疑心是我?”
雁三儿不吭声,竟然来了个默认。
他怎么能怀疑父亲!
我差点儿没跳起来,父亲的手按在我的手背上,也没怎么用力,却自有一种让人心安神的力量。
“你这么想也有道理……毕竟懂得施用夜蛊的人,这世上本来也没有几个。姚自胜死了,巫宁也去了,剩下的不过寥寥两三个人,而又数我离得最近。”
我愕然,父亲的意思,难不成是说,夜蛊……从前的我也会用?
“我要杀雷启山,当年就杀了,不会等到今天。”
雁三儿一拍脑门:“正是。真是对不住,我这几天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什么头绪也理不出来。可是,实在想不出会是什么人。当年的人我们一个个的数过来,不是姚家的人下的手。可是其他的人早已经去世,这世上还会有什么人精通这门蛊毒之术呢?”
父亲的手指在茶杯沿上缓缓摩挲了半圈,淡然地说:“你们已经在心里断定了这事与巫宁有关,我又在此时此地现身,那一定与这事脱不了关系。是不是?”
雁三儿有些为难,可还是有话直说了:“不错。雷家庄出事的日子,正是巫宁的忌日。”
四月初四。
这日子不好。
我有些感慨,把头转到一旁去。
心里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酸苦惆怅,想要抓住些什么又抓不住。
父亲并不着恼。只是苦笑:“当年你们在百元居待了数日,我的脾性如何,你们应该知道。就算我心中恨着什么人想要报复。也绝不会牵累这么多无辜。雷家庄要办喜事我知道,可是雷家庄出事,我却是昨晚看到那映亮半边天的火光时方才知道。”
雷芳看看父亲,又看看雁三儿,表情茫然。嘴巴微微张着,看起来一副呆滞模样。人若是突然遇到极大的变故。往往总会有么段时间意识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是愣愣着回不过神来。
手指灼痛,我才发现手里的茶杯不知不觉间倾侧了,里面烫热的茶水淌出来烫了我的手。
“你们去祭过巫宁了?”
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雁三儿点了点头:“我和纪羽一起去的——”他顿了一下:“先生既然已经隐居多年,为什么现在又突然现身?当年巫宁的仇家……现在还都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只怕他们会对先生不利。”
答案我知道,是因为我。
父亲隐居是因为我,现在又出现在人前,也是因为我。
前世的我结束生命时,有没有想过父亲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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