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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棺椁二（第1页）

张相哑然，憋了半天回了一句，“是吗？”

朝惊鸿本来只是自言自语，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从旁边会突然有人接话。

眨了眨眼，泪珠又滚落了一串，她转眸看过去，刚定睛就瞧见离得最近的张相和他旁边瞧着有些尴尬的陆给事中。

都已经对上了视线，这时候再不打声招呼就说不过去了。

陆给事中默默拽了拽自家上司的衣袍，努力让表情看起来没那么尴尬，在张相之后颔首问候，“朝娘子。”

比起因为莫名接话而尴尬到恨不得往地缝里钻的张相与陆给事中，朝惊鸿瞧着就坦然的多，她缓缓屈膝施礼，一一见过了两位朝中大员。

陆给事中显然是所有官员里跟她正面交往最多的人，现下有心安慰，却也明白这个当口并不合适，只叹了口气道了声，“节哀。”

朝惊鸿自己也晓得这个道理，低眉再屈膝后便重新沉默着注视行来的队伍。

安静看了一阵，队伍便行至了城门口。

城楼上的守兵们整齐划一地放下手中兵器，单膝跪地，向着棺椁行以最崇高的军礼。

城中的官员们身着素服，也跟朝惊鸿一起早早在此等候，此刻见棺椁到来，不管真心还是假意，纷纷掩面痛哭，哭声悲恸，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交织，久久不散。

打头的几名骑兵之中，最中间的是她父兄的副将，两人怀中纷纷抱着一块牌位，远远的便看到一身素服的朝惊鸿，尚在马上便泣下了泪来。

她记得这两位副将，一位与她父亲年岁相当，另一位是小将，由她兄长一手提拔跟随左右。

现下见了她，那抱着灵位的小将哭得满脸涕泗，像是在马上都坐不稳了。

实际上，很久之前，朝惊鸿不是没设想过自己回来时候的光景。

她在无数位面漂泊，有的跟这里像得如同镜像，有的又迥然不同。

每每夜深人静，她总会想起这里，想起家乡，想起自己的父兄。

她用了那么久舔舐伤口，甚至亲眼见过那么多那么多人的死去。

朝惊鸿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就流干了，她早就接受了再也没有亲人的事实，她不该再为了两架棺椁肝肠寸断。

那么长的时间里，她肝肠寸断过太多次了。

痛苦早就熬成了痛恨，渗进血液长进骨骼里，每每都割得她五内如焚。

连骨头都被烧透的人，如今怎么还会有眼泪呢？

可她站在这，秋天早晨的风刀一样割过，她却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一样，只要远远看着那面旌旗就像是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曾经。

边城的风送旗帜飘扬，在某个时候，父兄会策马而来，无数人都会策马而来，七嘴八舌一起说来说去，马儿围着她踱步，一圈又一圈的转。

马蹄扬起的风沙遮不住当时她的笑脸，却扬进了如今朝惊鸿的眼睛里，激得她瞬间泪如雨下。

她笑着弯起眼，像是每一次看到父兄策马归来时候的样子，她还记得父兄给他们自己打棺材，两个人卸了肩甲，围着一堆破木头敲敲打打，最后让她握着笔，一笔一笔描了花纹。

他们让她随便描，所以朝惊鸿想了想，提着笔勾了一群群飞雁。

雁群南来北往，总是会回到故地，就像是他们一家人，百年之后终会团聚。

如今大雁南飞，她父兄的尸骨也从边城被送来了京城。

会回去的，朝惊鸿想，从祖父那一代起牵族边城，他们朝家人有一个算是一个，全都埋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