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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月朗星疏,不时有薄雾拂过头顶,空中那一抹皎洁忽明忽暗。秦良玉沉默着在镇子上最为嘴碎的吴老二家屋顶端坐了几个时辰,那时她的想法很简单,她只是想坐在高处发一下呆。她手中有一下没一下掀着青灰瓦片,面容有些沉寂。彼时龙阳峒叛乱一事在忠州闹得沸沸扬扬,而她自小又被家中视为男儿栽培,无论骑射亦或兵书皆令她与家中兄弟一同研习,是以对行军打仗一事尤为有兴致。
秦载阳常说:既是习武之人,那必然要特别能吃苦。秦良玉以为,特别能吃苦她委实不敢当,但迄今为止,特别能吃她还是做到了的。她揉了揉略僵的肩膀,心中琢磨着,既然先前参军未果,那么石砫那边抓壮丁,她大约可以去跟着搀和搀和,毕竟那边有她心心念念欲结交的马千乘,届时或许可以一见。此时再想想那时的想法,秦良玉恨不能扇自己两嘴巴。
思及此,秦良玉叹了口气,谁还没有个年少无知的时候呢。
见秦良玉似乎陷入了回忆,曹皋老老实实趴在地上,引导道:“那时也是因为我不开眼,欲对你行不轨之事……”
秦良玉从容瞧了曹皋一眼,这才想起与曹皋真正意义上的头一次会面。
那时她又静坐片刻,余光忽见有一道身影从远处摇摇晃晃而来,手里还搂着一个嘤嘤哭泣的姑娘,再细瞧一眼,便能瞧出那姑娘被人轻薄着,只听她一边哭一边喊:“不要!”
秦良玉眸光一暗,沉着脸将瓦片摆正,继而扯了扯面上的遮布,待那人影从屋下行过后,纵身一跃,黑色身影如同一道利刃,而后轻飘飘落在那人身后,那人自然是曹皋。
她尾随曹皋行至一处暗黑胡同,而后抱肩斜倚在墙壁上,情不自禁的叫住了他:“喂。”
曹皋原本是想解个手,正撩起袍子便听秦良玉这凭空出现的一道声响,浑身不禁吓得一抖,蓦地回头瞧了瞧。
银灰月光之下,那黑衣人眉眼带笑,虽是遮着脸,但面容仍是十分生动,他愣了愣神,凭借多年游走花丛之阅历,断定此人是女子。思及此目中带着淫邪,解手一事也被抛在脑后,步伐微乱朝秦良玉走去,口中不干不净道:“这是谁家小娘子,眼下这是巴巴的跑过来伺候爷了?”
秦良玉将被曹皋扔在一边的姑娘拉起来,道:“快走。”
曹皋见状自然是不高兴:“唉!你这小贱人,爷让你走了?”边说边迈步欲追。
秦良玉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见他离得近了,伸手拉过他一边手臂便是一记过肩摔,动作干脆利落,身形如蛟,此招当地百姓并未少领教过,可谓是秦门独有。曹皋身形高大不说,那一身明晃晃的肥肉也是让人望而生畏的,此时他摔在地上便是一声闷响。
秦良玉揉了揉肩膀,见曹皋满地打滚着嚎叫,周身满满皆是溅起的灰尘,一身衣裳不多时也沾满枯叶。
秦良玉不禁嫌弃得往后退了些许,凉飕飕道:“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许是觉得秦良玉的话有理,曹皋乖乖的闭上了嘴,只是依旧眼冒金星的躺在原地不肯起来。秦良玉见曹皋渐渐安静了,这才上前几步,一脚踩在曹皋手腕处,并随意碾了碾,曹皋又大声嚷嚷了起来:“疼疼疼!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离得近了,他瞧着秦良玉只露出一双眸子的脸,嘴角抽搐了几下,面上肥肉也一并颤了颤。
顿了顿,自知今夜凶多吉少,他又谄媚道:“我知道你是谁,你放心,今夜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只要你现在离开。”
秦良玉朝他脸上啐了口唾沫,嗓音粗嘎道:“你大可以嚷嚷。”说着脚下又使了些力。
曹皋生怕叫声太大引来其他人,届时可是丢了大面子,便只得将那断骨之痛咬牙忍下,忍到最后竟两眼一翻晕死过去。秦良玉这才满意的收回了脚,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将出胡同口时,瞥见拐角处有一哆哆嗦嗦的人影,在同良玉视线对上后,那人飞快的拎着裤子跑了。
这么想着,秦良玉觉得她与曹皋的仇恨又多上一些,那时那哆哆嗦嗦的人影便是吴老二,隔日他便去秦家告了一状,当时他跪在秦载阳身前是这么说的。
“先生,今日我来其实并不是专程来告状的。虽说秦小姐昨日爬上我家屋顶,并且一直掀我瓦片,顺带在我家胡同那揍了人,吓得犬子一直嚎哭不停,但其实我更担心的是秦小姐啊,她这年纪尚小,深更半夜独身在外,若是遇上个歹人……”说到此处顿了顿,觉得有些心虚,按理说若是秦家儿女遇上了什么歹人,他以为,那歹人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思及此抬眼偷偷瞧了瞧笑得风淡云轻的秦载阳,接着心一横,闭着眼睛胡扯道:“若是遇上个歹人,那秦小姐又手无缚鸡之力,这这这……”最后委实是扯不下去了,也便闭了嘴。
秦良玉缓缓蹲下身子,伸手替曹皋拍了拍肩上的灰:“我有事要问你。”
自打从狱中出来,但凡听到“秦良玉”这三个字,曹皋都要无意识抖上许久,更别提此时秦良玉还出现在了曹皋方圆一里以内,曹皋吓的急忙往后爬,口中不停道:“将军有什么事问便是了,小的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良玉欣慰的笑了笑:“不如这样,劳烦你将在你府上做客的忠州父母官给我请到这来,我亲自问他们。”
曹皋一听这请求,当下面色一变,却也不敢得罪秦良玉,遂小心翼翼问:“不知将军叫他们所为何事?”
秦良玉笑容未变,眼神冷了不少,瞧的曹皋心惊胆战,利落从地上爬起来:”小的这便去叫人。”
秦良玉朝他招招手:“慢些,我同你一起回去。”
再回到曹府,却已不见那一桌忠州历任父母官,秦良玉正纳闷,便见曹府下人跑了过来,直接一头扎在曹皋的脚边:“少爷,方才陆同知与几位大人一同离开了。”
秦良玉纳闷,怎么那些个老滑头会如此听陆景淮的话。
下人又道:“明威将军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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