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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0006两人回到客栈时已是凌晨,各自回了房间,分别时并无交谈。
因先前打斗耗费了不少体力,秦良玉将方才同马千乘的不愉快抛诸脑后,安然躺在床上。方才那蒙面人在打斗时说漏了嘴,终归是让她得到了证实,对方的确乃杨应龙派来的。秦良玉翻了个身,又想起盈伯的话,想起过往种种,以及未来大约会发生的事,登时改了欲留杨应龙一命的心思。
隔日一早,睡得正香的秦良玉被叩门声吵醒,她动了动身子,不耐问道:“什么事?”
小二讨好意味明显的声音响起在门外:“客官,起床吃早饭了,马公子在大堂等着您呐!”话落有铜盆顿地声:“客官,我将热水给您放在门口了。”
秦良玉将被子又向上扯了扯:“谢过,你让他先吃,我一会便下去。”
说罢便将这事忘了,转了个身昏昏沉沉又要入睡时,叩门声再度响起,秦良玉一掀被子,火大从床上坐起,怒道:“还有事?”
门外安静了一瞬才响起马千乘平淡的嗓音:“孙叔父来了,你快些收拾好了下来。”
秦良玉闻言登时清醒了,方才的火气也消了一半,强忍着倦意,心不甘情不愿下床穿衣。
堪堪将衣裳整理妥帖,一直未出声的马千乘便道:“开门。”
秦良玉挪过去将门栓打开。
门外,马千乘正端着水盆站着,见秦良玉眼底青黑明显,也未多话,直接进屋将盆子搁置在木架上:“趁热洗吧,我先下去。”
秦良玉面色微酡,故作镇定的应了一声,两手插入盆中,胡乱的鞠了捧水朝脸上拍。
她一早便想见见孙时泰了,若有可能,她着实还想当面感谢他八辈子祖宗,毕竟对方特意找了人来提高她近日一直未有长进的武功修为。
秦良玉下楼时,马千乘同孙时泰正在交谈。
“我已收到杨大人的信,夫人被害这事先且压着,眼下张时照已调任,又转投到李化龙门下,若让他知道了此事,杨大人怕是性命堪虞。”孙时泰并未顾忌秦良玉在场,同马千乘交谈起来亦毫无遮掩。
秦良玉敷衍朝孙时泰行了一礼,孙时泰倒也大大方方受下了,一脸“我知道你知道我已经知道你知道了,但你拿我毫无办法。”的淡然之色。
马千乘将身边的凳子拉开了些,又给秦良玉夹了个包子放到碗里:“吃吧。”
秦良玉此时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待盈伯回来,再与他协商下一步该如何做。落座时,秦良玉不经意瞥见孙时泰袖袍中露出的一抹水粉色,那绢子一瞧便是女人家用的,与孙时泰那素来严谨的面容极其不符。
孙时泰自然是瞧见了秦良玉微微停留的视线,抬了抬手臂,目光触及到那绢子时,孙时泰神色忽而微变,眉眼间俱都变得悲凉,他不自觉抚上那方罗帕,颇有痛心疾首之感:“这是我女儿生前常用的帕子。”话至此,眼底微微泛红:“我这个当爹的没用,连我女儿都护不了。”
他声音哽咽,纵然平日跟在杨应龙身边翻手云覆手雨,此时也不过是一位痛失爱女的父亲。
秦良玉同马千乘都未应声,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瞧着孙时泰,或许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须臾,孙时泰便恢复如常,只是眼底尚带着一抹沉痛,他小心松开帕子,道:“先不说其它,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赶在事态严重前将杨大人从牢中救出来。”
眼下知情人全被看押起来,张氏的院子也不许旁人接近,确定永安庄这边消息被封锁后,孙时泰前往播州,准备同官员们进一步沟通沟通。
秦良玉自然不愿让那杨应龙出狱,但杨应龙是否杀人还未知,她顾忌马千乘为救杨应龙,当真找出什么对其有利的证据,当下决定先回重庆卫,而后再暗中将这消息散播开来便是。
原以为说服马千乘回重庆卫需要费些口舌,却不料她开口之后,发现马千乘也正有此意,两人一拍即合,当下决定先回重庆卫。
今日街上格外热闹,尤其是久不开张的茶楼,此时竟是门庭若市。秦良玉临走前,想着出来买些特产带给府上众人,此时站在人群中,耳边沸沸扬扬传的皆是杨应龙杀妻一事。
“你说土皇帝将自己老婆杀了,此番会不会被砍头?”一人浑身都散发着欠抽的幸灾乐祸之气,眉飞色舞的同身边人道:“他死有余辜,这些年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可没少让他祸害。”说罢还朝地上啐了口唾沫,险些吐在秦良玉鞋面上。
秦良玉双眉微挑,随手拉过那人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人原本以为秦良玉是见自己险些将口水吐在她鞋上,特意找茬的,面上早已堆出一副死杠到底的德行,此下听她问的是另一桩事,立马放松了警惕:“嗨!这事你都不知道?土皇帝杨应龙前些日子将他结发妻子杀了。”又就杨应龙那些脍炙人口的破事点评了一番:“要我说他就是个畜生,这些年又是贪财又是贪色的,大家是敢怒不敢言,人家可是大官,谁敢得罪?他眼下出了这档子事,那就是老天爷瞧不下去了!要收拾他了!”
人群中有一人似是听不下去,忿忿瞧了那人两眼:“这些年杨大人做的也不全是坏事,你瞧瞧原先三永镇那路面,坑坑洼洼的,每逢降雨更是过不了行人,那路之前都没人修,最后还不是杨大人出资铺的路?”
先前那人擦了擦鼻子:“那是因为你家婆娘同闺女没被他祸害过才会如此袒护他!他做的那些所谓好事,那都是无利不起早!你以为他宅子那么大是怎么来的?那都是搜刮民脂得来的!就你这傻小子还替他说话。”而后一挥袖子:“去去去,我不同你费口舌,他杨应龙做的那些龌龊事同你口中的好事相比,根本是功不抵过。”
人便是如此,即便你做了一万桩好事,一桩坏事便足矣置你身败名裂,更何况是杨应龙这类本就名声不怎么样的人。
张氏同张老夫人被杀一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永安庄传了开来,有心者已将此事编排成个话本子,在街头巷尾有鼻子有眼的讲了起来,活似他本人亲临现场般。
短短一日,这事便闹得沸沸扬扬。
秦良玉坐在车中,虽已知消息是何人所传,但还是试探的问马千乘:“你觉得这消息是谁透露出去的?”
马千乘面容平静:“宣慰司的衙役、那日给你我下药之人、你、我、孙叔父,谁都有可能透露。”
马千乘的想法倒是十分全面,只是眼下的重点已不是消息乃何人所散播了。
杨应龙杀妻一事,三天不到便直奔四川总督李化龙的耳中,按理说大家同是一地官员,又俱都是正二品大员,更是有缘到连名讳中都带着相同的字,从种种层面来看,这两人都应相亲相爱才是,可这份天赐的情谊偏生被人为因素给破坏了,播州虽为四川所辖,但杨应龙早已不将李化龙放在眼中,年年交税不及时也便罢了,那交上来的税赋还不够李化龙宴请同僚的,因此李化龙与杨应龙积怨已深,眼下好容易逮到杨应龙的把柄,自然要大做文章。
消息铺天盖地传到李化龙耳中时,杨应龙正在牢中养精蓄锐。
望着他脚边跪着的正在捶腿的婢女,知州谄媚道:“大人,此事现下已有定论,凶犯乃当日同夫人说话的那个卖货郎,他因同夫人讨价还价不成,顿起歹念,买通府上下人,趁那杀千刀的下人外出买菜回来的当口便跟着混了进去,眼下真凶已缉拿归案,这案子今日便能结了,夫人遇害一事可是同您毫无半点干系,这几日委屈您了,您日后…”原本是想说“大人您日后得空常来”,被同在一旁的刘仁和推了推手肘,方才将这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给咽回去。
刘仁和随即道:“大人,这几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您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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