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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也跟着笑。
立冬之后是小雪,山月画了幅暮色残荷递给程行龃交差,又趁前往柳大人府上的时机亲去了趟城东绸缎庄,孙五爷早已等在此处,山月将已绘得较为完善的祝嗣明那幅《雨余秋树图》底稿交给五爷,另配了两幅挂在程家外厅沈淮赞的仕女图仿图。
“程家眼短钱多,大把钱撒出去,家里真的假的挂满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进了画堂——至年前,我能再描三幅画出来。”主业副业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山月将竹筒裹子推至五爷跟前。
五爷眼皮子两耷拉:“侬老实告诉我,进程家是为了甚?”
山月舌头抵上牙膛,拒绝的态度很坚决。
五爷抚脑门子:这是条犟头鱼,咬住鱼钩,能跟你角力一天一夜的。
“罢掉罢掉,不愿说就罢了。”五爷又丢了几个孔雀绿的磷光矿:“遇事仍到城东绸庄找我,临到过年,我都在松江府。”
“过桥骨”的人要飞走,他都愿意双手捧高助其扇翅,包括山月身边王二嬢的陪伴、老陆的打探、力所能及的辅助他在山月进入程家后,程大老爷即刻身死就觉察出几分不对——里头必定藏着事!
但山月对他向来警惕,从来只有买卖,不谈其他。
他知道,是为他当初买了她,却又不肯花银子给她瞧病留下的心结。
他不想开解,也不想说破——底层人破茧不容易,他闯荡数十载方得到如今这一亩三分地的地位,能帮则帮,以前身穷则志短,只能帮五两银子的忙;如今手长衣袖也长,三十两的忙也帮得。
人都有定价,不只是看你值多少钱,还得看我有多少钱呀!
山月接过孔雀绿磷光矿,抿起唇道:“这些日头您别待在松江府”
话出来,又觉不对,整个江南官场都烂,从根上就烂,在松江府还是在苏州府,并无差异,松江府有程家卖假药,难道苏州府就没有?
“您多在家待着,少出门头,冬天要到了,什么蝥虫鼠蚁都醒了。”
山月隐晦提醒,又怕五爷听不明白,道:“程家最近在盘存药材,如今刚小雪天就这样凉,这个冬季怕是不好过——听说皖北以南一户接着一户出病。”
山月最近心绪很佳,难得调笑一句:“虽然我在您处只值五两银子,您在我处,却是很挨我感激的。”
孙五爷看向山月,伸手想摸摸头,但到底没成。
山月刚见完人,疫病便来了。
疫情的到来,不是铺天盖地大张旗鼓的,而是悄没生息地一天天缓慢叠加起来的——与仇恨的生成,有三分的相似。
原是州府中药堂的患病人数从一天十来个,渐增到一天二十来个,再到三十来个最后到堂里站着、坐着、躺着都是“哎哟”连天的病人。
程行龃不去看,龟缩在后宅,无时无刻不用香胰洗手,又用天蚕丝布巾把自己口鼻蒙得死死的,还叫人把正院用绸布围拢,送水送食的进出都要在烈酒里泡手,日日都在煎药,拿着柳大人给的药方子没病先吃药——怕死到了极点。
松江府十来家程记药堂的管事连门都进不来,隔着栅栏同程行龃喊话:“病人太多了!大夫不够!堂里的药也不够了!大少爷,开东池子库房吧!”
程行龃拿着铜制的喇叭,隔着窗棂对门口喊话:“开!开!开!叫大夫都出来!家里的丫鬟婆子也出去拿竹竿子加班加点把善堂搭起来!”
机遇往往伴随挑战而来,这波操作对了,程家能上天。
但前提是,他得好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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