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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伊登心力交瘁,他在甲板的沙袋堆里睁开眼睛,推开木箱,眼前还充斥着睡梦里泡沫翻飞的浪波,间或有尸体翻滚而过。
“艾格!”他像迷途树懒寻找树干。
眺望远海的人回头,迈步过来,海上的晨曦在他温暖灿烂的红发流连,伊登满脑子关于尸体的恐怖幻想瞬间被赞美英俊水手的古老歌谣替代,如果这位英俊水手拎起他衣领、把他拽起来的动作不那么粗鲁,伊登也许会在站起来的同时捎上一句早安。
“我们去哪里?直接去找医生吗?”他揉着眼睛跟上艾格的脚步,在船尾眺望前方,晨曦与大海绘成的景象新鲜壮阔,但伊登压根无心欣赏。
“夜里没看清楚,原来这艘船这么大……碰到船上的水手怎么办?”
嘎吱——
天知道坏事为什么总在被说出口的时候灵验!舱门刮过甲板的声音是那么刺耳,脚步声从前方传来。
伊登浑身一个哆嗦,立马左右寻找可供藏身的地方,一回头,就见他的同伴像是没听到前方动静,长腿疾步不见停顿一下。
“艾——”话喊一半,近在咫尺的交谈声使他猛地闭嘴。
那是一个在海上暴风雨里锻炼出来的大嗓门。
“……我宁愿睡甲板!这他妈是在和死神共处一室!鬼知道他们昨天从奴隶舱里带回来了什么?他们的手甚至碰过那两个奴隶的疮斑!”
“加莱的死把你吓得不轻,可怜的凯里。”另一个声音在说。
“也包括你,别告诉我你不想换个船舱,连船上的老鼠都知道那是会死人的玩意儿——”
“而且比捕鼠器还快。”这是第三个人的声音,“我没听过这种疫病,被夹子逮住的老鼠都得三天才会死透,可你看看可怜的加莱,他只是在晚餐的时候去过一趟奴隶窝,饭前他还在津津乐道那座小岛上的妓。女们是怎样带走了他的灵魂,但现在……一晚上过去了,他的尸体早该被鱼群啃干净了。”
“往好处想,至少他的灵魂留在了暖乎乎的妓院。”
来不及躲了,或者说艾格压根没躲,一转角,他们跟三名船员直直打了个照面。晨曦里,连飘动的船帆都还是懒洋洋的,船员们漠不关心看了他俩一眼,双方擦肩而过。
伊登松了松僵硬的手脚,刚刚呼出一口气。
“——喂,你们两个。”
刹那间,伊登满脑子都是自己被扔下海的情景:手脚被绑,呜呜挣扎,嘭一下溅起死亡水花!
他真想假装没听到,但艾格已经停下脚步回过了头,三名船员就在不远处齐齐看着他们。
“还没到轮换的时候,你们不呆在瞭望台,这是要到哪儿去?”最右边的船员问,他把两人当做了夜里当值的水手。
“弄点食物。”艾格说,语气让伊登想到自己那句没捎上的早安,“船尾一无所获,正打算往前找找看,厨舱在船头——还是甲板下面?风浪把我们晃糊涂了。”
“新来的?”右边的船员上下打量他们。他是个微胖的圆脸男人,带着一顶棕色毡帽,脸上有种喝醉的神态,一声蔑笑像个酒嗝,“晚饭都吐干净了吧?大船可不像摇篮那么温柔!厨舱就在船尾,只不过舱门关得严实,厨师拿着那扇门唯一的钥匙,现在这个点,他肯定睡得像条死鱼。”
“然而就算门开了,劝你们也别过去。”左边的船员冷冷警告,“昨天晚上,有个死人就倒在那几桶熏肉上,胸口生疮、口吐白沫——他不是这艘船上第一个染上疫病死去的人,明白了吗?新来的菜鸟们,管住你们活蹦乱跳的脚,谁都不乐意船上再来一个人染上那玩意儿,但谁都可能步上那死人的后尘。”
他阴沉沉的话音刚落,艾格就注意到三人里中间的那名船员目光移向了伊登,这个棕皮肤的高个子还未发一言,只是一直皱着眉打量着他们。
艾格跟着留意了一眼伊登,棕发青年站在自己后侧,那副被疫病噩耗当头一棒的蠢样确实引人注目。
“看样子你只能暂时忍一忍饥饿了。”艾格拍上他僵硬的肩,手掌使力,迫使他挪动脚步,“实在不行的话可以先来两杯酒,在船上我们得习惯这个。”
“等等。”在他们抬起脚步的时候,中间的船员突然开口,他走近了两步,审视的神情让那张颧骨高耸的面孔显得越发不善。
事实证明英俊的水手往往只存在于古老的歌谣里,大多数水手——包括这三个,被沉重的纤绳磨砺得上肢粗壮、膀阔腰圆,海上的生活又让他们习惯了沉迷易于储存的酒精,导致他们的脸颊总是一付被酒气熏过的邋遢模样。
两个体型匀称的年轻人在水手堆里并不多见,更何况其中一个红发碧眼实在打眼,那不是一个让人过目就忘的长相。
“昨天那座小岛上来了几个新人?六个?八个?”他问左右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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