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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力士递上一盏清水,李隆基接过喝了一口,定了定神,端杯的手仍在微微颤抖。
太平天子,终究经历不了战乱。
“朕睡了多久?”李隆基定下神恢复了天子淡漠的模样。
“陛下睡了不到半个时辰。”
李隆基浑浊的双眼望向行营外正在扎营的将士们,失神地道:“终究比不得当年了,三十年前的朕,几天几夜不睡都精神百倍,如今却如此不济……”
高力士忍着泪道:“陛下仍是健硕之年,老奴求陛下振奋精神,大唐需要陛下,亿万子民也需要陛下。”
李隆基用力点头:“朕一定会带领王师收复长安的!”
“高力士,你信不信?朕一定会亲手收复长安的,朕是天子,朕手握国柄,口含天宪,区区胡夷逆贼,岂能取朕而代之!”李隆基激昂地道。
高力士看着他已直不起来的佝偻腰身,垂头黯然一叹,仍笑着道:“是,老奴一直相信陛下,陛下一定能收复长安,诛除逆贼。天下仍是强盛大唐,子民仍可安居乐业,安贼之叛,不过只是小小波折而已。”
安抚了李隆基的心情后,高力士轻声道:“陛下,今日大军行路,比昨日少走了三十里……”
李隆基疑惑地看着他:“为何?”
“老奴问过禁军龙武大将军陈玄礼,陈玄礼说,羽林卫将士出关远离故土,每日行路太过艰苦,军中将士颇有怨言,故而行路之速渐缓,有故意迟滞怠慢之心……”
李隆基皱眉道:“如今危急关头,将士们为何不能与朕同心?昔日在长安时,朕何曾亏待过他们?如今不过是多走一些路,他们便有怨言了么?”
高力士犹豫了一下,迟疑地道:“陛下,老奴最近总觉得军中有股暗流涌动,但老奴查无实据,不敢胡言,可是这股暗流却实实在在被老奴所察觉……”
“暗流?什么暗流?每日行路扎营,将士们也算本分,朕没看出暗流呀。”
高力士摇摇头,苦笑道:“陛下就当老奴胡言乱语吧,待老奴查清后再向陛下详禀。”
李隆基点点头,身子懒洋洋地靠后,淡淡地道:“朕乏了,你退下吧。”
高力士垂头告退。
…………
圣驾巡幸大军扎营,离天子行营很远的前锋大将军营帐内,两个人正坐在一起轻声交谈。
其中一人身披铠甲,武将打扮,年约六十余岁,目光如电,身形魁梧,神情不怒自威,虽有老态,仍是骁勇之将。
另一人也比较老了,大约五十来岁,身上穿着宦官的绛紫色官袍,面相阴隼,眼眶内陷,颧骨突出,长得奇丑无比。
武将名叫陈玄礼,官居禁军龙武大将军,此次李隆基仓惶出逃,长安城中诸多名将被他遣出去抗敌,陈玄礼便成了李隆基身边的大将,是随驾羽林卫的最高级别的大将军,禁军皆在他的掌握之中。
另一位宦官打扮的人姓李,名叫常松,他是太子李亨身边信任的宦官,名字很文雅,可惜名字与他丑陋的相貌实在太不配了。
李常松是临时从关中快马赶到御驾大营,表面上是向李隆基禀奏太子李亨留守关中的动向,实际上他另有任务。
此时陈玄礼和李常松正在营帐内密议。
二人表情平静,但密议的内容却惊心动魄。
“陈大将军,太子的手札你已读过,当知太子殿下的心意……”李常松堆起笑容,目光却闪烁不定,十足奸相。
陈玄礼面沉如水,半晌没出声。
李常松也不急着催促,悠悠地道:“你是陛下信任的心腹,当年陛下率军闯入宫闱,诛杀韦后和安乐公主,你也曾为天子浴血厮杀过,天子登基,你有从龙之功,被天子引为心腹亲信……”
“然则,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这些年你受太子殿下恩惠不少,如今殿下需要你出力,陈大将军您可不能推辞呀。”李常松嘿嘿阴笑道。
陈玄礼沉声道:“煽动部将哗变,此为大逆之罪,老夫担当不起。”
李常松叹道:“陈大将军莫非还看不出时务乎?天子……气势颓矣,大唐需要新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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